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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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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国南境夏日昼长,穿堂风裹挟蒸腾的暑气钻透青绿的衣裙。
一女子站在堂前屋檐下,她生得杏眼樱唇,肤色暖白,着青绿长裙,束青玉腰带,倜傥清冷,书卷气逼人。
她叫易梨。
药堂伙计劝道:“大人,里头血腥,您还是别看了。”
“无妨。”
她进入病房。
结了血痂的衣裳被剪开丢在地上,病榻上的少年躯体遍布鞭痕,道道皮开肉绽,剥皮见骨。
伤痕从纤白的腰腹下延至臀骨,隐入尾椎不见,只围了条巾子,遮住要紧处。
两条腿修长笔直,也是没一寸好皮。
除了鞭痕,还有道烙铁印,拓在少年腿心最嫩的那块皮肉处。
是个墨青的“风”字。
“大夫,他情况如何?”
顾椿回道:“无生命危险,须将养几日。劳烦您不要告诉旁人,这人是在春霖堂救的。”
“为何?”
“他是从风雨堂逃出来的头牌伎子,名叫小夏。风雨堂有规矩,不能救逃伎。”
“人命关天,岂有不救之理?不过青楼而已,凭何由它立规矩?”
“大人初来祈凉县有所不知,本县‘三堂一馆’的一半,都归风雨堂堂主姚文殊所有。何况……”
“堂主有话不妨直说。”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姚文殊的背后是靖州知州汪由。大人若执意救这位伎子,便把他带走,若是无意,恕老夫这里也留不得他。”
易梨召来车夫路时:“把他带回县衙。”
路时犹豫道:“大人,要不先将您送回去,再来接他?”
“何须如此周折?”
路时瞥了一眼少年的身体。
易梨明白过来,轻咳一声:“我闭眼就是了。”
顾椿给小夏套上宽松的衣物,叫伙计把他抬上马车。
易梨犹豫片刻,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正值盛夏,祈凉城绿荫繁茂,小桥底下流水迢迢。
马车从蝉声中过,车厢里昏迷的少年碰了碰易梨的衣袖。
易梨倏地睁开眼。
少年双眸澄亮透净,与她朦胧对视一眼,又沉沉阖上。
到了县衙,候在此处的书侍郑楹将易梨扶下马车。
路时驾着马车从西巷进入县衙后面的知县宅,那里是知县的私人住地。
县丞率领县衙一干官吏迎上来:“恭候知县大人到任!”
易梨道:“路上耽搁了些功夫,诸位久等了。”
“大人才是辛苦,这般轻车简从。”说话的是位肤白清挺,穿正八品深青色官袍的男子。
他是此县的县丞,简川,年二十五。
县衙大小官员,除了为首的知县,便是他了。
易梨跨过铜锁朱门,一边往衙门内走,一边道:“这几日多亏简县丞暂代主持事宜,使县衙内外井然有序。”
简川回道:“下官恐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大人指点。这三位是李教谕、肖主簿和安典史。”
李教谕是位书卷气颇浓的女子,穿的深青官服,十指削葱,丹蔻绯红,名叫李毓荷。
另一位瘦而年老的男子是肖秉玉,掌户籍、赋税等事,另一位高大强壮的男子是安阳,掌管刑狱和治安。
易梨道:“今后请诸位齐心协力,协助本官料理县衙事宜。”
简、李、肖、安四位和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经承与若干书吏、三班衙役同声道:“是我等本分,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一番礼见过,易梨留下简、李、肖、安几人,其余人散去。
“明镜高悬”嵌于大堂匾额,烈日高挂,炫人双目。
易梨问:“近日县内可曾发生过什么要案?”
简川道:“回禀大人……”
典史安阳轻咳一声。
简川接着道:“不过有些偷鸡摸狗之事,都已抚平。”
易梨但笑不语。
午宴在后院厅堂进行,佳肴以辛辣为主,正合当地炎热潮湿气候。
易梨坐上座,左一坐县丞简川,右一为教谕李毓荷,左二坐主簿肖秉玉,右二为典史安阳。
正值公干日,不宜饮酒,四位官员以茶代酒敬易梨,易梨回敬,一来二去打开话闸。
她指向众多鲜红辣菜中的一盘清蒸鲈鱼:“这鱼口味清甜,不错。”
肖秉玉一张老脸堆出褶皱花:“此鱼是野外河溪中生长,非人为豢养,鱼肉鲜活,是下官昨夜垂钓所得,大人喜欢就好。”
易梨问:“我来城中时路过一条颇为清澈的溪水,可是那里?”
“正是寻孤山脚下的鲈溪,因盛产鲈鱼而得名。”
易梨吃了一筷鱼肉,放下筷子,端起茶杯。
“除了盛产鱼肉,可还盛产人肉?”
她的嗓音清亮,话音一落,满厅寂然。
简川问:“大人何出此言?”
“路遇一位樵夫,叫我莫在鲈溪多停留,说那里瘴气深,常有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人死在那儿。人肉翻飞,形同鱼鳞。”
众人脸色纷呈。
安阳道:“大人请放心,下官每日派十五名壮班分早中晚三班在祈凉城内外巡逻,确保无事。许是村民死后多葬于那处,樵夫才那般说,山野村夫言过其实,实在是教化不够。”
李毓荷脸色苍白。
易梨用茶杯碰了碰李毓荷的杯子:“流言罢了,教谕莫怕。”
李毓荷回敬:“多谢大人关怀。”
席散后,易梨留李毓荷单独说了两句话。
午后官员小吏有的回家午憩,有的在办公廨内休息,个别在班房内轮值。
出了县衙大门,安阳追上李毓荷。
“李教谕,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