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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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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途记事起,家里的木门就总在深夜被撞得“哐哐”响。那时他才五岁,缩在卧室衣柜里,听着客厅里父亲嘶哑的吼声:“钱呢?把钱拿出来!输光了!再给我拿点!”
紧接着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哀求:“真的没有了,这个月的菜钱都被你拿走了,小途明天还要交学费……”话没说完,就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随之而来的是玻璃杯摔在地上的脆响,还有父亲粗重的咒骂:“学费?他读什么书!不如把钱给我翻本!你是不是藏钱了?快拿出来!”
衣柜里的黑暗裹着高途,她死死咬住衣角不敢哭出声,小手攥着母亲白天刚给她缝好的布娃娃,指节泛白。她能听见母亲跌在地上的闷响,听见父亲翻箱倒柜的拉扯声——抽屉被拉开又狠狠推回,木柜上的搪瓷盆“哗啦啦”掉在地上,连他藏在枕头下的五块零花钱,都被父亲搜走时揉得皱巴巴。
后来她再大些,上了小学,每天放学都要先在巷口徘徊半天。若是看见家里窗户亮着灯,却没传出争吵声,她才敢轻手轻脚推开门;若是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响,就只能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直到邻居家的张奶奶出来,把她拉到自家吃碗热饭。
有次父亲赌输了钱,回来时醉醺醺的,进门就抢母亲手里刚领的工厂工资。母亲死死护着钱袋,说“这是给小途买冬衣的钱”,父亲眼睛通红,一把将母亲推倒在墙角,脚狠狠踹在母亲胳膊上:“冬衣?我都快饿死了,还管她穿不穿暖!把钱交出来!”
高途冲上去抱住父亲的腿,哭喊着“别打妈妈”,却被父亲一把甩在地上。后脑勺磕在门槛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可她看着母亲被父亲按在地上抢钱,还是爬起来再冲上去,用小小的身子挡在母亲身前:“不准打我妈妈!钱不能给你!”
那天父亲最终抢走了钱,摔门而去。母亲抱着坐在地上哭的高途,用没受伤的手摸她后脑勺的肿包,眼泪滴在她的头发上:“小途,对不起,是妈妈没用……”高途却反过来擦母亲脸上的泪,小声说:“妈妈,我不买冬衣了,我穿去年的就好,你别难过。”
这样的日子像缠人的藤蔓,裹着高途长大。她中学时开始偷偷打零工,周末去餐馆洗盘子,寒暑假去工地搬砖,挣来的钱都藏在学校食堂的储物柜里——她怕被父亲发现,怕那些钱又变成父亲赌桌上的筹码,怕母亲再因为没钱而挨打。
有次她攒了三百块,想给母亲买件新衬衫,结果被提前回家的父亲撞见。父亲眼尖,看见她手里的信封,上去就抢,高途死死攥着不放,被父亲推倒在书桌角,腰撞得生疼。最终钱还是被抢走了,父亲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她:“翅膀硬了?敢自己藏钱了?下次再让我发现,打断你的腿!”
那天高途靠在书桌旁,看着母亲偷偷抹眼泪,心里第一次生出恨意——恨父亲的好赌,恨他的暴力,更恨自己年纪太小,护不住母亲,也逃不出这栋充满争吵和恐惧的旧屋。直到后来她考上外地的大学,带着母亲离开那个家,那些深夜的撞门声、耳光声、母亲的哭声,还是会偶尔钻进她的梦里,让她在半夜惊醒,浑身冷汗。
旧屋的灯泡忽明忽暗,刚被父亲摔碎的瓷碗碎片还散在地上,母亲拉着高途躲进卧室,反锁房门的瞬间,手还在不停发抖。她蹲下身,死死盯着高途的眼睛,掌心攥着刚换下的短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小途,看着妈妈,听好这句话,记一辈子——你是omega的事,烂在肚子里,连你爸的面,半个字都不能提!”母亲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眼泪砸在高途手背上,烫得她一缩。
高途刚满十二岁,上周第一次发情期来得猝不及防,浑身发烫的夜里,是母亲用冰毛巾敷着他的额头,偷偷从黑市买了抑制剂,才没让邻居听见动静。那时她还不懂“omega”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母亲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眼底的恐惧比父亲赌输时的凶相更让她害怕。
“为什么啊妈妈?”高途攥着母亲的衣角,声音发颤,“张阿姨说,omega只是体质特殊,没什么不好的……”
“张阿姨没见过你爸这种人!”母亲猛地提高声音,又慌忙捂住嘴,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父亲还在客厅摔东西,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门板飘进来,“他前两天跟那些赌鬼喝酒,我听见了!他们说‘ omega值钱得很,尤其是没标记过的,卖给那些有钱人当小的,或是给大公司的alpha当配对工具,最少能换几十万’!”
母亲的声音抖得厉害,伸手掀起高途的衣领,指腹划过她后颈那片还未完全显现的信息素腺体,那里淡粉色的印记像块易碎的玉:“你爸现在欠了一屁股赌债,连我工厂的工资都敢抢。要是让他知道你是omega,他能把你捆起来,连夜卖给那些人!到时候你就完了——要么被人锁在屋里,连门都出不去;要么被折腾得没了半条命,他拿了钱,转头又去赌,根本不会管你死活!”
高途的脸瞬间白了,她想起上个月,父亲赌输了钱,把邻居家的狗抓去卖了,那只狗是她从小一起玩的伙伴,被拖走时还在冲她叫。要是自己被父亲卖掉,是不是也会像那只狗一样,再也见不到妈妈?
“妈妈,我怕……”高途扑进母亲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母亲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绝望的恳求:“怕就藏好!以后不许穿低领的衣服,夏天再热也要穿高领长袖,把后颈挡严实;发.情期我会提前给你准备抑制剂,你就说自己感冒了,躲在屋里别出来;要是你爸问起你为什么总捂得严严实实,你就说怕冷,说从小体质弱——总之,绝不能让他看到你后颈的印记,绝不能让他闻出你的信息素味道!”
她一边说,一边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高领毛衣,套在高途身上,即便屋里闷热,也硬是扣上了最上面一颗扣子:“从今天起,这件衣服天天穿,里面再套件薄的,别让他看出破绽。还有,以后在外面要是有人问你第二性别的事,你就说还没分化,或者说自己是beta,记住了吗?”
高途点点头,毛衣领口勒得她喘不过气,可她不敢扯。她看着母亲眼里的红血丝,看着地上还没清理的瓷碗碎片,忽然懂了——母亲让她藏的不是“omega”的身份,是他的命。
这时,门外传来父亲踹门的声音:“开门!躲里面干什么?快把钱拿出来!”
母亲瞬间绷紧了神经,慌忙把高途推进衣柜,塞给她一件厚外套:“快进去,捂住嘴,别出声!等他走了再出来!”
衣柜门关上的瞬间,黑暗裹住了高途。她抱着膝盖蹲在里面,闻着旧衣服的霉味,听着外面父亲的咒骂声、母亲的哀求声,还有毛衣领口勒得脖颈发紧的触感,把母亲的话一遍遍地刻在心里:藏好,一定要藏好,不能被爸爸发现,不能被卖掉,要陪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