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窗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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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到家了。
江栖白平静地走出电梯，打开家门上的密码屏开始输入密码。
“咔哒”，一声轻响——是旁边住户家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奶奶，手上拎着一袋垃圾。
江栖白的密码输到一半，听到声音回头看见这位老人家后，整个人的气质立马变得与刚刚有了微妙的不同。如同冰层遇暖，悄无声息地化开一道裂。
“乖乖，放学回来了？”奶奶笑眯眯的，七十多岁的样子。
“嗯，回来了。”江栖白眼底漾着柔软的、真实的笑意，声音比平常软了许多，“奶奶怎么还没睡？”
“人老啦，没个睡头。”奶奶慈祥地望着江栖白，说道。
“你等会儿奶奶，正好给你做了蛋羹——不要你倒，奶奶还没到不能自己一个人下电梯的年纪呢。”
奶奶轻拍了一下江栖白想过来拎袋子的手，直了直腰说道。
江栖白眼睛弯着的弧度更柔了，从善如流道:“那正好，等我倒完垃圾，回来就能吃到奶奶给我做的蛋羹。”
“哎呦，你这张嘴呀……”奶奶乐呵得不行，随了他的意。
再次进入电梯，同样站着的位置，同样静立的姿态，但映出的那张脸上，带着的已是还未褪去的温软笑意。
片刻后，江栖白肩上挂着书包带，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温热的鸡蛋羹，打开了家门。
玄关一片漆黑，客厅也空荡荡，空气里弥漫着冷清的味道。
按亮灯，冷白色的光晃得人眼疼。他顿了顿，抬手又按了一下开关，暖色调的光倾斜下来。
可那股冷清并没有被驱散多少。
江栖白把书包放在沙发上，端着那碗蛋羹走到餐厅桌前，打开了盖子。
升腾的热气温暖了空气，也暖了江栖白的心。
蛋羹上面放有香菜，没有切碎，是一小根直接放在了上面。还滴了几滴香油，没有撒葱花。既照顾到了江栖白的味觉，也照顾到了他的口感，不可谓不上心。
江栖白坐在一个人的餐桌上，安静地接受完这份心意，随后洗碗将一切恢复原状，回到了自己房间。
时间悄然流逝。
今天的竞赛习题和学校作业都处理完后，江栖白坐在书桌前，在短暂的放空中，晚饭时的那句承诺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
他拿起手机，从班级群里找到了傅昀的企鹅号，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发送了好友申请。
而在江栖白按下发送键的同一时刻，傅昀正袖子挽着，蹲在卫生间的地上搓着盆里浸湿的校服。
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炽灯正发出冷白的光，照亮了这一方空间。洗衣粉的香精味混合着水汽弥漫在空气里。
傅昀额发被汗水打湿了一缕，黏在额角。
不是因为洗衣服累的，而是因为如今的江城正处在“火炉”时期，气温极高。哪怕是晚上，不开空调的话房间里的温度也依然令人叫苦。
傅昀的后背被汗透湿，额头的汗水要滑到眼里，他也只是提肩歪头，潦草地用肩袖擦了一下。
水盆里的泡沫将整件衣服覆盖，傅昀看了眼衣领，已经跟出厂时都没什么区别了，毕竟主人就是个一直爱干净的。
但傅昀皱了皱眉，又给塞了回去。
要洗得再干净一些才行啊。
十五分钟后，傅昀抱着洗好的衣服，将它们晾在阳台的晾衣绳上。一切都收拾完毕，他回到自己的卧室。
进屋后傅昀反手带上了门，走到桌边坐下的时候抽了张纸擦干湿着的手，防止把书弄湿。
这时才打开老旧的窗式空调，一瞬间，冷气伴随着嘈杂声音一同泄出。
傅昀顺便用半湿不干的纸，擦了擦窗式空调上特意挂着的、防止冷风直吹脑袋的布帘。
一天即将结束，傅昀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白天的疲惫排山倒海地涌来。心神松懈中，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
在这个只属于他的时间里，傅昀想到了江栖白。
这时，一声短促的震动响起，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这间小屋沉闷的空气里。
放在桌子的屏幕亮了起来，傅昀的目光下意识地投了过去。
随后凝在了上面。
锁屏页面上显示着这样一条消息——
Rousseau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来源:□□群——22班家校群
验证消息:我是江栖白
【同意】 【拒绝】
这个夜晚实在太安静，傅昀这么觉得。
他目光没离开过手机屏幕，直到它到了时间自动锁屏，才仿佛被惊醒般地拿起手机，按亮屏幕。
看了一眼，“啪”地一下——傅昀又把它反扣在桌上了。
他僵坐片刻，又抽出张纸，仔细地擦过不染一丝尘埃的空调布，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直到纸张从中间破了个洞。
傅昀顿了顿，似乎从这个破掉的洞里，意识到了刚刚自己的滑稽。
他抿了抿唇，放下了无意识准备去抽第二张纸的手，转而拿起了手机。
fy:【你好，我是傅昀。】
另一头，手机的震动引起了江栖白的注意，他似心有所感，打开手机，弹上来的消息印证了他心底的猜测。
江栖白点开那个新出现的对话框，给旁边的书拍了张照，发给了傅昀。
Rousseau:【嗯，我知道。】
【我说的就是这本，你看一下？】
fy:【嗯，你是对的。不好意思，上一条消息没看到。】
【麻烦你了，明天要为我特意带过来。】
江栖白看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里霎时涌上些没由来的慌乱，他莫名地想否认这个说法。
Rousseau:【没有特意，同学之间应该的，毕竟初赛是整个班级和学校的荣誉。】
【带本书也没有很重，况且……今天晚上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对话框顶端立刻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江栖白眼睫轻轻颤了颤，心里升起些窘迫——是他说的话太过直白，给别人带来了困扰吗？
他手指动了动，心里冒出把消息撤回的想法，脑子里正想着怎么补救，就见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中”终于停止了。
fy:【还是要谢谢你。】
fy:【明天见。】
江栖白心里一松，回了傅昀的消息。
Rousseau:【好。明天见。】
Rousseau:【晚安。】
另一边，傅昀不知道第几次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缓冲着内心激荡的情绪。
他的耳垂默默又红了两个度，脸颊的温度也跟被握着的手机一样，越来越烫。对话框里的文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江栖白在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傅昀的消息，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fy:【晚安，好梦。】
——
隔天周五，离周日的初赛还有最后两天。
备赛的日子飞逝，随着初赛越来越近，竞赛班里的氛围也愈发严峻。
江栖白被老师寄予着厚望，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极高。
不仅课上练比别人更多的题目，课下他自己买的一本厚厚的竞赛题集，也渐渐充满了涂抹和修改的痕迹。
早自习后的吃饭时间，江栖白思绪陷在某道数学复合题上，铃声从他耳边流过，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忽然，眼角余光出现了一条“毛毛虫”。见他看过来，便又往前“蠕动”了一小段距离。
江栖白怔了一下，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头，撞进了傅昀看起来如常般平静无波的眼眸里。
“……谢谢。”江栖白有些呆道，大脑还没从题海中上岸。
傅昀摇摇头，话语一如既往的简洁，气息却有些喘，“吃个面包，垫一下肚子。”——本来就是你的。
昨天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买的，结果……纠结了三个课间，在手上捏了很久，还是没能送出去。
手里的是刚买的，因为觉得上一个已经放了一晚，所以又跑一遍。
买完拿上来才意识到自己的笨，小超市又不可能天天晚上换货。但买饭……傅昀在楼下想到这个想法，只觉得心都烫了起来。
只有蒋昊那样亲近的朋友，才有这样做的合理权利吧。
这些话在傅昀的心底徘徊了一圈，又都埋回心底。
“这是对‘战友’的关怀吗？”江栖白移开水杯，为这条会蠕动的“毛毛虫”空出位置，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真实而又轻松的笑，“正好，我把书也带来了。”
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又恍若无事地错开，一触即分。
江栖白把书从书桌里抽出来递给傅昀。后者接过抽走的时候，手按在书脊上，将书扣在自己手心，以免出现对方的手被锋利的书页划伤的微小的可能性。
傅昀转身，带动一片空气，江栖白抽了抽鼻子，闻着空气中浓度超标的洗衣液味道，心里莫名冒出了念头:“？好香啊。”
——
时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快了发条，白日的喧嚣迅速褪色，换上了夜晚的静谧。
当江栖白再次从题海中抬头时，仿佛只是眨了下眼睛，眼前的景象已从教室变为了自己的房间。
整间屋子里，只有一个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暖黄的灯光，照亮江栖白所在的这一片空间。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余光瞥到一边的闹钟时，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快到11点了。
……今晚，你还会从我家楼下路过吗？
那道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一定会在每周五出现的身影。
当11点的闹钟如约响起，江栖白的目光不自觉地锁定在那个熟悉的路口……还没有人。
一分钟，两分钟......闹钟上的数字无声地跳跃着。但还是——没有人。
江栖白的手指在桌上无规律地敲着，一种莫名的空落感像细小的藤蔓，悄悄从手指缠绕到心里。
他想，今晚，不会等到那个身影了……
就在这时——一道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率先投在了地上。书包的轮廓在影子中清晰可见，长长的背带勾在右肩。
随即，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身影轮廓，缓缓从路口的转角处进入到他的眼睛。
心口那点不知名的烦躁瞬间被抚平。
江栖白身体先于思考地做出了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啪”地一下关掉了桌上的台灯。
房间瞬间沉入彻底的黑暗，只有窗外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晕，以及人工修整的草坪上挂着的彩灯散发出的莹莹的光。
江栖白的心一下又一下地胸膛里有力地跳着。没了台灯的暖光，此刻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把自己也藏进了黑暗里。
隔着遥远的距离，一切都失去了清晰的轮廓，只剩下光影勾勒出的朦胧剪影。
傅昀站在楼下的小路上。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已经睡了吗？……今天好早。是累了？
傅昀脑中漫无目的地想着，可这些问题也只能和今天早上的回答一样，埋于心底，葬在无声的波涛里。
因为思绪有些发散，等到傅昀回过神来，他停留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
久到几乎要酿成一种明目张胆的窥探。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紧，倏地收回了遥望的视线。
不能再停留了，这已经越界了。
他最初决定从后面的楼栋绕路经过这里的目的，简单到近乎固执——就是想确认一下，十五楼的那扇窗户，是否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仅此而已。
这条路，从最初到现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约定。
只他一人做的一场梦，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窗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