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清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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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白下周将要参加的，是名为“清昀杯”的全国数学竞赛的初赛。
这场全国性比赛共分了三个赛程，预赛、初赛和决赛。
竞赛班里的所有人，都是通过上周的预赛选拔出来的——预赛由省内自主命题，学校统一组织考试，最终选出了他们十六人聚在这个班里。
初赛的比赛资格，江栖白所在的高二年级占了六个名额，高一两个，高三八个。
初赛不同于预赛，考试共有两场，分为一试和二试，两天内考完。
一试的内容和高考考纲相差不大，二试增加了平面几何、代数、数论和组合四大模块的知识要求——这是真正的战场，也是π总对在班里多次强调过的。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课上，正式进入状态后，大家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严肃。虽然面临的压力不同，但毫无疑问，每个人心里面都想要取得一个好的成绩。
张国富习惯在黑板上手书。他将一道极具代表性的组合题写在了黑板上，之后转身，拿黑板擦敲了敲黑板。
“都抬头，看这道题。这是去年联赛二试的压轴题，得分率不到5%。"
教室里的空气霎时变得凝滞。
老师用更直白的语言概述了下题目条件:“一个3乘n的格子棋盘，把它涂成黑白两色。要求你在里面找出一个连通的格子集合——就是跟你们一样，手拉手能连成一条路。
无论如何涂色，都一定存在这样一个连通的集合，它里面黑格子和白格子的数量之差，至少能达到多少？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绝对能保证的最大差值m。”
一瞬间，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细碎声和轻微的呼吸声。
张国福站在讲台上，耐心地给了学生们几分钟的思考时间。几分钟过后，他推了推眼镜，眼睛在台下扫视了一圈。
“有谁想上来做一下的？”
他的眼睛在后排面色显得很糟糕，心思明显不在题目上的李骏身上顿了一下，略过他后，视线最终在一个方向上定住。
“傅昀——你来尝试一下？”
江栖白心里微微一动，随后听到右后方传来一道清冽又平缓的声音——
“这道组合极值题，其实只需要一条蛇形路径。从左上角开始，之字形往下走，走到右下角。这条路径正好穿过n个格子。再把这n个格子，按路径上的奇偶位置分成两组。
“根据鸽巢原理，黑白两色在这么多格子里所占数量的最大差值，至少是x。并且，这样一条路径，在三行的棋盘上，一直都是连通的。”
整间教室鸦雀无声，李骏的脸色更加难看。
江栖白握着笔的指尖微微一顿。与他习惯的、刻意训练出来的严谨逻辑不同，傅昀的解法破除迷障，直抵核心。
他极轻地弯了下嘴角，笑意直达眼底。
张国福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的大嗓门里是满满的惊喜:“漂亮！抓大放小，漂亮！”
张国福顺势把傅昀的解法作为蓝本板在黑板上，给同学们讲解和拓展。
江栖白听着老师滔滔不绝的声音，一边在草稿本上流利地写出另一种步骤完美的满分答案，一边心神不由自主地分出一丝又跑回到傅昀身上。
化繁为简，直击要害，很漂亮的风格。江栖白想，就跟他的人一样。只是——他很紧张吗？
江栖白思忖着，虽然这变化很细微，但他能察觉出，傅昀刚刚的声音，比之前在全校面前上台发表演讲的时候，还要紧绷几个度。
“其他人还有别的想法吗？”张国福意犹未尽问，眼带鼓励地看着大家。
江栖白顺势举手。
大家的目光便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张国福望着这个优秀得全校皆知的学生，他知道，他的解法必然是最鸡蛋里挑骨头的老师，也无法找到扣分点的完美。
——
相较于老师讲学生听的传统上课模式，竞赛班更像是高速运转的“专题讲授+疯狂刷题+集中讨论”的一体机。
节奏虽然很快，但大家也都是学海沉浮了十几年的老油条，所以一节课下来，也都适应良好。
傅昀在第一节课上让所有人认识了他，江栖白的答案更是被作为标答，在集中讨论时间被老师打印出来发给大家作参考。
眼见高二的学弟们风头这么盛，高三的自然也不甘示弱。张国福乐呵呵地看着，颇为欣慰，在心里想——这学习氛围真好！
课间，厕所。
水流“哗哗”地冲刷着李骏的手，镜子里映出一张嫉妒混杂着愤怒的脸。课上老师的赞叹似乎还回响在耳边，如同一记耳光，清脆地扇在李骏脸上。
去年决赛……去年决赛！
他就是被这道题耗尽时间，最终与省队名额失之交臂。恍惚间，那时的挫败感和恐慌感似乎复现，再次潮水般向他涌来。
李骏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勉强维持住镇定。
他这幅模样将进来的人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李骏有些干哑的声音响起:“……他是谁？”
同学:“张老师点起来的那个人吗？你管他是谁呢，既然都在这个班了，肯定是个数学好的啊。”
李骏默然不语。
同学叹口气:“张老师跟咱们说的话，你是一点没听进去啊。竞赛是跟别人比，也是跟咱们自己比。你别把自己绷那么紧。”
李骏扯了扯嘴角，“他现在眼里都是那两个高二的。”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嘶哑:“他就喜欢那种有天赋的，像我这种……呵。”
同学:“他教数学的，不喜欢数学好的喜欢什么？况且，张老师好像跟高一二班的数学老师关系不错，他是二班升上来的，张老师对他多点关注也正常，你不要乱想。”
像是一巴掌直接扇在脸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李骏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二班升上来的？”
同学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能进二班，中考至少也是前十的。”
一中的分班规则，高一按照中考成绩划分，一到五名在一班，六到十名二班……以此类推，划出六个班出来，三十一名往后的打乱随机分班。
高二则是看分班考成绩，完全通过成绩排名进行分班。
“凭什么……”李骏垂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眼底的阴郁。上课铃打响，同学想起自己来厕所要做的正经事，急匆匆搞定，便从一动不动的李骏身边出去了。
竞赛班的基调就是疯狂地刷题，练速度、练手感。卷子雪花般地落下来，一张接着一张。
江栖白的生活像是上了发条，被压缩成602、食堂、402的三点一线。
某个下午，402。
江栖白刚刚结束一张卷子，眼睛由于长时间盯着被灯光照得发白的卷子，已经变得干涩。
教室里的灯光是偏冷的白光，从早开到晚。有些老师鞭策学生们时，就会拿灯作例子，“有些同学还没灯努力！”
江栖白眨了下眼睛，视野短暂地模糊了一瞬。他拿出了一支人工泪液。
“班长，”林静澜从题目里抽出思绪，视线移向手边的药液瓶，顺着往上就看到了江栖白一双温和的眼睛。
有些歉意的语气:“打扰到你了？只是用手揉眼睛的话容易感染，滴点它吧。”
林静澜无意识按在太阳穴上揉动的左手顿住，虽然在这之前他们还没有说过话，但她不是个拘泥的性子，放下手接了过去，滴在有些泛痒的眼睛上。
“及时雨，”林静澜滴完后眨了眨眼睛，“好了，世界又从720p变回4k了。多谢。”她对江栖白感谢道。
“不客气。”江栖白莞尔，他唇畔噙着笑意，转而看向周遭其他面露倦色的同学，温声问道:“你们需要吗？”
片刻后，有几位同学举起了手。江栖白从包里取出对应的支数，一个个分发给他们。
……最后一个是傅昀。
江栖白拿着最后一支人工泪液，脚步自然地停在傅昀桌边。
他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直接递出，而是俯身，轻轻将那只小管子放在了傅昀摊开的草稿纸中央，一个绝不会被忽略的位置。
江栖白在傅昀有些意外地看过来时，笑着说:“别客气，大家都是同学。”
后面又缀上轻轻的一句:“休息下眼睛吧。”
傅昀的呼吸一滞。
江栖白又回到位子上，拿起笔，手悬在试卷上方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滴眼药水。
而他的右后方，傅昀的心依然怦怦跳得厉害，他攥紧手心里的眼药液，似乎能感受到主人遗留在上面的温度。
趁着江栖白闭上眼睛的间隙，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到他身上。目光像被什么轻轻拽住，在江栖白的侧脸上一掠再掠。
像蝴蝶翅膀颤巍巍地碰了下花瓣，便含羞地立刻飞走。
——
几天过去，竞赛班的“生态系统”基本成型。谁是大神，谁是黑马，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这期间，江栖白和傅昀的名字总是被老师一同念出，也被单独下达过很多任务。
这天晚饭时间，江栖白和傅昀两人被老师叫住。
“江栖白，傅昀。”老师点了他们的名，“今天那道超纲题你们的思路都只对了一半，但合起来就是正解。留下吧，把这两种思路的融合过程详细写出来，贴在后面的学习栏上。"
讨论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命令。
空气似乎骤然稀薄了些许，傅昀感到喉间微微一紧——他，和江栖白单独待在一个空间吗？
这个认知让他的指尖都麻了，面上显露出来的神色却还是一贯的沉静。
突然的出声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是江栖白扭头在征询他的意见，“不然，我们坐一起吧？”
他笑了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这样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傅昀的心脏也麻了。
他轻轻地深吸一口气，起身迈步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清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