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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丁府 ...

  •   抬着泠荇的顶轿在丁府门前缓缓落下,后面跟随的两个家丁守着装满香料的朱漆宝箱,才进府门,便被身着锦玉海澜绣衫的丁母拉了进去。

      “自你出嫁后都很少过来,焕儿整日搪塞我,怎么也不肯带你过来。”

      说着才想起泠荇是许了夫家的人。若不是圣上赐婚,她还盼着泠荇能和丁焕成就段好姻缘,“焕儿他整日不务正业,比不上你哥哥半分。”

      丁焕作为家中独子被宠得无法无天,她这个做母亲的劝着却毫无作用。

      阮丁两家算是世交,然分任文武交际也愈发疏远,泠荇制香,与几位世家夫人有些缘分。

      她虽讨厌丁焕,却实在不忍中伤丁母。泠荇东顾西盼几下,出声探问,“怎么不见丁叔叔?几次过来都没有机会拜见。”

      “他带着焕儿天天在外奔走,已经几日未归了,不必管他们。”

      泠荇点了点头,炉灰燃尽甘甜温和,她放下茶盏瞧去,“这是龙涎香吧。这么华贵的香,也只有在伯母这儿才能沾上几分。”

      “前几日皇后娘娘召见,赏赐了些。”

      泠荇目光沉了几分。为郑岷徊捏了把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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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此同时,佯作家丁跟随泠荇进入丁府的郑岷徊假借搬运之机,悄悄找到了丁父书房。

      园中花枝延漫被呵护得初春般美好,侧身沿墙,正欲迈出却听到身后摩挲的脚步声。

      一家丁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几番检查四下无人之后便偷摸挨到后门,轻轻敲击三下,又闻几声鸟叫,才放心地伸手抚摸墙壁,其中毫无差别的一块竟是松的,挪开从中取走书信一般的东西,才又将砖块物归原处。而后兴高得意地消失在后院之中。

      家丁走后,郑岷徊回到原地,细细扫量,不过他并未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书房的门轻轻一推便开了,其中一桌一椅,一茶一砚,木色沉案显出厚重的吏官气息,堆积如山的均是蓝皮线缝的账目案册。

      郑岷徊有些恍惚,记忆中某些场景若隐若现。

      每本封面之上皆有十三州府的封记,可是览看过去并没有那本丢失的。他将案册一本一本放好,余光却瞥见那青玉花樽底下压着的数封信函。

      小心拆开只是扫了几眼,便下定决心要将这些东西带出去。郑岷徊接触不到的官吏,却是耳熟能详的职名。

      “考功尚书、盐铁史、少府监……果真是烂透了。”

      他语气漠然,想起边关夕洲征战频仍、战火连绵,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天子脚下的京霖却以招权纳贿、贪墨成风盛行。

      离开丁府时,泠荇拖着郑岷徊上了轿。这次她第一次通过哥哥以外的人了解朝堂官宦之事,好奇的紧。更重要的是,丁焕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郑岷徊,也是因为自己。

      “拿到了吗?”

      郑岷徊摇了摇头,瞧向泠荇的目光带着几丝揶揄,“不过倒是得到了些其他东西。”

      泠荇半信半疑地扯过他递来的墨纸,最后一页的署名是“阮代俞敬安”,是阮代俞与丁父的暗中私授往来。阮代俞,也就是泠荇的二叔,于天机台谋了个小官。

      “爷爷知道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阮家世代为将,举族大多如此,阮父为国尽忠战死边关,阮颐虽借了家中几分光,却也是凭借军功成为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阮族家训,阮家子嗣,要么从武从军从将,要么,安稳一生就好。可二叔居然做出这等事。

      其中二叔还多次提及希望丁阮联姻,借此拓宽两家势力。

      “多管闲事!”泠荇就说,丁焕怎么天天往跟前蹿,越想越气,恼怒至极就要扯碎那封信,郑岷徊赶忙拦着她拿回来,“重要物证,可不能毁了。”

      “给我。”泠荇吼他,一脚踩过去却被他躲开。

      “这么看来,阮小姐嫁入郑府的确是亏事一桩。”信上来往银财数额不计其数,丁家的确财大业大,按照常理,泠荇的身家相貌,怎也轮不到郑岷徊。

      “你还说。”他说的事实在泠荇听来却是嘲讽。他明明知道她讨厌丁焕,举过头顶半截的手腕被郑岷徊挟制住,他算是躲过了这巴掌。

      上次厨房伤到的指尖微微泛疼,反正是打不过他,泠荇微屈身体。缓缓放下的拳头却被他掰开,郑岷徊也看到了那即要愈合的伤隙,目光凝住。

      泠荇掌心一热,脸蹭地一下浇红,“滚开滚开。”将手不动声色缩回去,她可不想郑岷徊觉得她是故意为之。

      “厨房那地方不适合阮小姐,去不惯就少去。”郑岷徊轻叹口气,语气平整波澜如缓,在她听来怎么都像是在诘斥。

      “关你什么事?”泠荇来了气,像只暴躁的刺猬,明明还不是为了……明明是为了折腾他。想到这儿,自知理亏,偷瞟了眼郑岷徊,算了。

      轿厢四周被雨豆噼里啪啦砸上来,很快由小及大,猝不及防。京霖雨少,秋雨却很多,也很急促。泠荇掀开轿帘,离郑府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就命人停了轿子,临街躲进一家茶馆避雨。

      “多谢夫人。”上了二楼,泠荇喊了小二给几名轿夫上茶,秋风微凉,一时比一时冷。

      雨水顺着屈折半弯的角檐落下,沿着沉朱廊柱很快落在泠荇脚边,沾湿了她的裙袂、绣鞋,她向前伸出手去,任雨水拍打上衣袖。弯弯黛眉舒展起来,却被突如其来一场雨搅乱。

      “这雨太凉,待会儿早些回去。”
      “江南的雨是很温和的,还是黏糊糊的。”
      她接了话,才注意到郑岷徊已来到她身旁。雨水攥在掌心,很快就会流逝得干干净净。

      “待会儿你们先走,我要晚些回去。”
      “去做什么?”她安静得不寻常,平日胡乱挠人的闹猫忽然收起了利爪乖巧待着。

      “本小姐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阮小姐的自由,是指安全的情况下。”
      泠荇瞪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
      **
      圆月从炙烧昏霞中缓缓出来,清晰地挂在空中。天色渐渐暗了。

      这是京霖以南郊外一片偌大空旷的野地,青草被染得油亮,菊花、秋桂、芙蓉、海棠卷起枝叶,雨水积聚,轻轻触碰顶尖,一点一点倾掉进左手的茶盏之中。

      “这是制香的用材?”
      泠荇一路想甩掉他,然而郑岷徊这样的人只要想跟着你,便是怎也甩不掉的。

      蹲了半晌,泠荇瞧他时,郑岷徊正低头细看,终日拿刀拿枪的手做捏绣花针这般的精细活儿实在违和。顿时心情舒畅了些,“是用来煎茶烹药的,还可以酿酒,对眼疾也很好。”

      再多说一句,郑岷徊觉得她能大笑出声。
      “很好笑吗?”
      “好笑。”

      京霖城内烛火一盏一盏亮起,连成星星燃海。分不清天上人间。月更亮,茶盏也满,泠荇收起,与郑岷徊一同返回郑府。

      小径丛生之处有荆棘圈起的片片桃园。泠荇饿得胃里咕咕叫唤,没有轿撵全靠脚力,来回几公里的确不易。她盯着雨水浸浇过饱满欲落的桃子,脚步沉重,“我,我饿了。我想歇歇再走。”说着已经软着坐了下去。折腾一整日,全然不知已抹了半涂张脸的灰碳泥巴,皎水照影,沾上几分俗尘。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泠荇已无力和他争吵,见郑岷徊紧紧盯着自己,她扯上了他的袖子撑起半身。却见郑岷徊环顾四周,戳破她的心思,“想吃?”

      “想。”泠荇脱口而出,顾不得许多。可是两人对视一眼,发觉这月黑风高无人看守偏僻之所,说吃桃不如说“偷桃”。

      “那阮小姐在这儿等着。”
      “我跟你一起去。”郑岷徊要走时被她她紧紧拽着,神色惶恐,“我,我一个人害怕,我跟你一起去。”
      这般模样,郑岷徊真的想好好嘲笑几句。
      “被抓了是要进大牢的。”偷盗可是不小的罪名。
      “你进本小姐就进。”

      就这样两只贼揭开篱笆偷偷溜进了桃园,泥土湿软像是跌进了棉花丛中。卷起宽袖抻开手已放不下,“这桃好大。”
      郑岷徊捂住她的嘴巴,“别说话。”

      月光笼罩在二人身上。泠荇从未做过这等遮掩之事,只觉刺激无比,这桃比府里的都香甜。你将它亲手摘进口袋,好像它就天生应该属于你。可事实上绝非如此。

      “这有虫子,这有虫子。”指尖触到个凹下虫洞,泠荇险些喊叫起来,个大桃子就要砸落在地,郑岷徊膝盖轻轻一抬伸手接回,扔回她手中,“嘘——”

      两人窸窣忙碌,一道烛光已急匆自远飘了过来,赶着抓贼的阵势。泠荇推他,心沉甸甸悬吊起来,“来人了,快跑。”

      嘴上衔着半个桃儿,两人回过神来撒腿就逃。

      老人的腿脚终究比不上他们两个年轻,待逃到空旷地确定无人撵赶才敢停下。腿软着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泠荇拍拍胸脯,发现慌乱中丢落的桃儿赫然都在他怀里。

      “饱了吗?”
      “吓饱了。”泠荇接过盏大鲜桃,瞧来瞧去挑了个相对光滑的。

      “阮小姐,这会儿没必要挑挑拣拣的了吧?”她全然不顾什么地方,荒郊野外的,未免有些矫情。

      “本小姐就不吃,你爱吃你吃。”泠荇推给他时,郑岷徊脸上五颜六色,十分有趣好看,不知为何,忽就想起那日可怜巴巴的纪樱来,“本小姐爱干净,桃子脏了本小姐不吃,人脏了本小姐一定杀了他。”郑岷徊被她盯得不自在,“是是是,阮大小姐。”

      泠荇啃了两口,才想起摸了摸袖中仅剩的碎银,“农伯也很辛苦,那明日叫人送些报酬来。”

      “我已经留下了。”

      好巧,泠荇正想开口夸他,她人已被郑岷徊拎起,匕首如风擦着她的衣袖飞了过去。泠荇惊得尖叫起来。

      “什么人?”月色将铺满青石板的道路照得雪白,黑影从小巷中拐了出来。

      “杀你的人。”刀锋闪出诡异的寒光,说话间已劈了过来。郑岷徊一面躲闪,一面将泠荇按在身后。泠荇感觉自己手腕被他紧紧扣住,不禁凝住呼吸,生怕给他拖后腿。

      郑岷徊左手一转,另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刀砍上他这只手,泠荇身子一歪,已被人扼住了咽喉。郑岷徊解决掉一个并夺下其手中那把弯月断刀,被身后声音叫住。

      “杀死你还有更好的方法。”泠荇灰扑扑的脸立马变得血色惨白,发不出声音。郑岷徊离她只有两米,却不能再走近,否则泠荇一定会被杀死。

      “你自行了断吧。我保证阮小姐会平安无事回到府中。”

      “可郑某还不想死。”将方才打斗间被撕裂的截袖卷起,提着刀的影子更近几分。

      “你真的不怕我杀了她?”黑衣人拖着泠荇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哈哈大笑,“不过也是,阮小姐对你来说倒是个累赘,没了阮府,你们郑家才更好做事。”

      “阁下既然明白,那请赶快动手吧。你的刀得更用力些,否则可伤不到阮小姐皮毛。”

      泠荇眼前糊了一片,没想到他居然落井下石,若此时还有力气,她定然狠狠咬他一口,可是没有,她就要窒息。

      “你,你别过来。”他哆嗦着后退,这话还没说完,那把刀已飞过来刺穿了他的手臂。郑岷徊扶住泠荇的瞬间,瘫倒在地的刺客正好射出烟花讯号。

      月光下泄,窄巷中幽灵般出现许多人,黑衣黑帽包裹得严严实实,齐刷刷的刀锋总有一把能刺入猎物的身体。

      郑岷徊喊了几声“泠儿”,没有人应,他叹着气摇头,“今天只能看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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