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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惊鸿宴7 ...

  •   亥时三刻?

      几乎是警铃大作,刚刚念着天干物燥小心烛火的报更人分明报出了子时。

      留给他的时间仅仅剩下一昼夜。

      在这一天里,他要知道玉梅到底要干什么,还需要在皇帝面前撒下一个弥天大谎。

      头疼地躺回床上,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吹了灯后,影七的身影似乎融化在黑暗里,不得不提起精神。

      秦卿许知道,目前为止自己在皇帝那还有利用价值影七就不会动自己。

      然而,大脑却并未停止运转,反而在这感官被最大限度剥夺的环境中更加敏捷。

      亥时三刻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

      昨夜那个时候,皇宫里发生了什么?

      宫门早已下钥,皇帝并无皇后妃子应当在寝宫。

      玉梅作为近身女官,她在那时身处何方?

      她在干什么?

      听到了什么?

      或者……看到了什么,能让她不惜如此冒险?

      胸口薄薄的纸在翻身时硌了他一下,轻微却异常清晰。

      皇帝要图,而玉梅昨夜知晓了某种变故,这变故是否与图的去向、图的解读,或图的来源有关。

      镇北将军、死因不详、莫非昨夜有人触及了这个禁忌?

      不对,秦卿许转变了思路才恍然大悟。

      这图的来源,这才是真正的致命所在。

      莫非有人在那夜提及了镇北将军遗留此图时的隐秘。

      甚至直接触及了那位将军真正的、被新帝登基的辉煌光芒所刻意遮蔽的死因。

      黑暗,成了此刻唯一的盟友。

      时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和无声的脑内风暴中,一分一秒,无比残酷地流逝。

      窗外月沉西斜,寒霜更重,那道投在窗纸上的影子依旧如凝固的墨痕,无声地宣告着,黎明终将到来。

      而黎明之后,等待他的将是真正的战场。

      高度的精神紧绷根本无法入睡,不过这倒是让秦卿许发现了皇宫里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像是皇帝的恶趣味,偏殿的床榻边放置着一身算得上体面的袍子。

      可那件袍子的料子、款式都表明分明就是他当时在烧鸡店穿的那身。

      身上华贵的料子早已因为那惊险的一跳破破烂烂,看来还是不得不穿上这套衣服了。

      他伸出手,指尖落在系带上,将身上那件破败不堪的华服褪下。

      粗糙的布料摩擦过皮肤,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刺耳,衣料滑落,更深的寒意瞬间将他包裹。

      这是御赐之品,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更何况非常时刻被抓住把柄,落下的就是满门抄斩的代价。

      秦卿许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一丝不乱的袖口,指尖滑过那完美复刻的旧衣纹理。

      他眼中最后一丝情绪的波动也彻底平复,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只映照着窗外渐起的稀薄晨光。

      影七在晨雾出现前便离开了偏殿,在浓郁的、带着霜露寒气的晨雾中,如一道悄无声息的幽影,精准地滑过曲折的回廊和重重宫门,回到了皇帝寝宫所在的核心区域。

      皇帝寝殿依旧灯火通明。

      殿外侍卫如同钉在地上的铁桩,目不斜视。

      殿内,值守的太监宫女垂首侍立,呼吸都放得极轻,在巨大的空间里几不可闻。

      云初见并未安寝。

      他端坐在御案之后,身影在跳跃的烛光中被拉长,投射到高高的殿壁上,显出几分孤峭清寂。

      御案上堆积的奏章如山,几乎要将他整个身影吞没。

      他执着朱笔,时而在奏折上快速批阅,时而凝神思索,侧脸在灯影下显得格外冷峻专注。

      那盏在影七悄然离开前就已点燃的巨大油蜡灯,此刻依然亮着。

      明亮的烛火舔舐着灯芯,灯油已顺着厚重的蜡身缓缓流淌下来,在底部凝成了一小滩半透明的油脂,昭示着长夜将尽。

      皇帝身边一个年纪尚轻的内侍,显然已经扛不住这彻夜不眠的辛劳,头颅低垂,身体微微摇晃,眼看就要栽倒下去。

      另一个稍年长的太监悄悄拽了他衣角一把,那年轻内侍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脸色煞白,慌忙垂得更低,背脊渗出冷汗。

      影七如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明亮与昏暗的交界处,没有惊动任何昏沉的内侍。

      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御案后那个不知疲倦的身影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恭敬地唤了一声:“陛下。”

      云初见依然没有抬头。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手中一份言辞激烈的弹劾奏疏上,执笔的右手悬在纸面,动作凝滞,似乎在权衡措辞的刀锋。

      他没有开口,只是抬起左手,向后随意地、极其轻微地挥了挥。

      手势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侍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老太监会意,不动声色地走到影七面前,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敬意道:“陛下正忙,大人不妨先在殿外稍候片刻。”

      影七微微颔首,没有丝毫情绪流露,如同最精密的齿轮接收到指令。

      他悄然后退几步,身形完全融入殿门外的阴影之中,如石雕般垂手静立,等待着殿内那位帝国最尊贵的主人下一次召唤。

      冰冷的夜风穿廊而过,拂过他黑色的衣角。

      殿内,明亮的烛火下,朱笔悬停良久,终于落下,猩红的墨迹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如同凝固的血痕。

      放下朱笔,捏了捏山根后灌下一口浓茶,让身边的侍卫传唤影七,昨天夜里玉梅做的事他看在眼里。

      默许她去做,云初见垂眸看着地上尚未干涸的血渍。

      太后赏赐下来的女官当然要抽干利用价值,毕竟她钟爱窥视他人。

      在我的眼皮底下动我的人,倒也该死。

      影七抱拳道:“陛下,秦家二少昨晚在玉梅传信后便睡下,但似乎已经知晓了她的传信。”

      若是太后这么重视这位秦家二少,想必秦家身上也有什么让她忌惮又或是希望讨好得到的东西。

      能让那位心思诡谲的太后都要借玉梅之手去讨好或者试图暗中交易的,会是什么。

      镇北将军的图?

      这图牵扯巨大,太后知情?她想暗中插手?甚至……她与那图背后的陈年旧案有关联?

      太后想通过玉梅,与秦卿许达成某种默契或者交易,而交易的标志,极有可能就是那张图,或者图能打开的某个秘密。

      她忌惮皇权无法明抢,所以才用这种隐晦而危险的方式示好、试探甚至交易。

      总而言之,玉梅的事得在上朝和那群老家伙掰扯之前解决,否则落了把柄倒给了他们散播舆论的机会。

      他低头摆弄了两下那块皇兄的帕子,随即将手边那块通行令交给影七,像是逗猫一般的声音传来。

      “莫要扰了容易受惊的猫。”

      拿到通行令便安静地离开大殿便会意去寻了玉梅。

      玉梅下意识后退一步,想开口、想呼喊示警,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发出短促的吸气声。

      她认得这块令牌,那是皇帝的亲信才有资格持有的信物。

      影七面无表情,声音陡然提高,在微寒的晨风中如同惊雷般炸开,清晰得足以让早起洒扫的宫人们听得真真切切。

      “陛下有令!御前女官玉梅,身为宫婢,心怀叵测,竟敢勾结外臣,欲参与党争,祸乱宫闱!即刻押入天牢,严加审问!”

      “我、我没有,我没有!望陛下明察秋毫啊陛下!!”

      玉梅终于挣扎着发出嘶哑绝望的尖叫,眼中那点仅存的希望瞬间化为灰烬。

      她知道这党争二字的真正分量,那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想看清影七的眼神,想找到一丝破绽,但侍卫已经粗暴地堵住了她的嘴。

      她的视线越过侍卫的肩膀,最后绝望地瞥向某个方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如破布玩偶般被拖离宫院,留下一串徒劳的挣扎痕迹和蔓延开的、令人心悸的恐惧。

      党争。

      皇帝给玉梅的,是这顶最沉最毒的帽子。

      秦卿许的指节捏得发白。

      玉梅这条线,在皇帝手里彻底断了。

      断得猝不及防,断得尸骨无存。

      而她的最后一声尖叫,那指向不明的最后一瞥,是警告、哀求、还是投向幕后主人无望的哀鸣?

      太后的棋子就这么折了。

      快、狠、准。

      皇帝连表面的平静都不愿维持,直接动用雷霆手段。

      这传递的信号冷酷而清晰,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伸手,不管是谁,这只手连同它的主人,都要被连根斩断。

      这就是皇帝的权利。

      几乎是明示的下马威,明摆着他知道昨晚发生的所有事,但无论如何这个下马威得接住了。

      秦家必须要在这场无声的党争中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否则百年底蕴将付之一炬。

      在他冷汗直冒时,偏殿门外,响起刻意放重却绝对规律的脚步声,以及内侍尖细的通传。

      “陛下驾到!”

      那便是真正血战的开场,无论是如何,都该在此对秦家、对皇家有个交代了。

      他沉下心,推开殿门迎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垂眸,他看见了和当时一模一样的龙纹玄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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