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遥于芷》天零零地灵灵

6、约定

　　自从那天不小心看到日记本上的那句话，周筱柚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她总觉得，班里的空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张力，而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真相。

　　课间，许星遥总是自然而然地凑到林芷身边，嘻嘻哈哈地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别人眼里，那只是“人气王照顾新同学”的寻常热闹，可周筱柚却看得出，星遥眼神里的认真和期待。

　　那是一种不自知的专注。

　　她笑得大声，却总是偷偷看林芷的反应。

　　她说话夸张，却总是等林芷点头才安心。

　　而林芷……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她不会推开，但也不会迎合。她像一面光滑的镜子，安静得近乎无情，把星遥所有的热烈都折射回来。

　　周筱柚有时候忍不住想：

　　“林芷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还是……她察觉了，只是不敢面对？”

　　有一回，体育课下场雨，全班人挤在走廊里。星遥兴奋得跳来跳去，突然把林芷的手拉过来，喊着：“小心，别踩水！”

　　那一瞬间，周筱柚分明看到林芷愣住了。她的手明明没有挣脱，却微微颤了颤，像是被烫了一样。

　　星遥完全没发现，只顾着笑。
　　而林芷低下头，眼睫毛抖得厉害。

　　周筱柚心里叹了口气。
　　这种微妙的气息，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看得真真切切。

　　“要是有一天，这秘密捂不住了，会怎样呢？”

　　她没敢往下想。

　　于是，周筱柚把心事压进心底，像藏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小火种。

　　她知道，自己成了唯一的知情者。她既好奇，又害怕。

　　因为她隐隐觉得——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不会是轻松的结局。

　　-

　　初夏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灼热的阳光照在操场上，孩子们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热闹得几乎要把天都掀开。

　　白鹿小学的最后一次运动会正在举行。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小学生涯里一次普通的热闹，可对四年级的许星遥和林芷而言，它却像是某种“结束的钟声”。

　　林芷抱着一摞彩色丝带，小心翼翼地走到后台。今天她和许星遥要做舞蹈节目的一部分。彩带是道具，她检查了三遍才放心。

　　“林芷——！”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

　　许星遥拎着一瓶水跑过来，额角挂着汗，眼睛亮晶晶的。她直接凑过来，伸手接过林芷手里的丝带。

　　“我来拿吧，你快要压坏了。”

　　林芷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低声说：“小心别打结。”

　　“放心啦！”许星遥笑得自信，动作却一点也不稳。她刚解开一根彩带，另一根就掉到地上，打了个死结。

　　林芷呼吸一滞，忙蹲下去整理。

　　“你……”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笨手笨脚的。”

　　“嘿，我不是故意的嘛。”许星遥讪笑，蹲在她旁边。两人膝盖几乎贴在一起。

　　林芷往旁边挪了挪，可心里那点微妙的不安和微热，却还是没法忽视。

　　后台人声嘈杂，孩子们来回奔跑，可她们之间仿佛只剩下静静的角落。

　　许星遥侧过脸，低声说：“林芷，别紧张。咱们是最棒的。”

　　林芷心口猛地一颤。她想说“我不紧张”，可唇齿间只剩下轻轻的呼吸。

　　结果真的出乎意料地顺利。

　　在舞台中央，两人一前一后甩动彩带，步伐默契得仿佛练了很久。丝带划出弧线，像彩虹一样在灯光下闪耀。

　　全场掌声雷动。李老师笑眯眯地拍手：“好！就是这样，你们俩搭档最省心了。”

　　舞台灯光晃得人眼花，林芷却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捕捉到许星遥的笑。

　　她眼睛亮得像星子，笑容里带着骄傲和笃定，好像全世界都在为她们喝彩。

　　林芷抿紧嘴唇，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不敢多看，只是悄悄低下头，把手心里那点莫名的燥热藏起来。

　　-

　　运动会结束后，教室里充满了轻快又微妙的气氛。大家讨论着暑假去哪里玩，谁要转学，谁要考哪所初中。

　　窗外的蝉声此起彼伏，像是在提醒着——小学生活真的快要结束了。

　　“林芷，你初中去哪儿？”许星遥趴在桌上，歪着脑袋问。

　　林芷握着笔，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出学校的名字。

　　许星遥眨眨眼，一下子坐直：“啊？我也在那儿！”

　　林芷一怔，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别开视线，佯装淡淡：“那……正好。”

　　“什么叫正好？”许星遥忍不住笑，凑得更近，“那以后我们还能天天见面啊！”

　　林芷没说话，笔尖在作业本上点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墨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心里有一丝窃喜，却也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惶惶不安。

　　许星遥却完全没察觉，笑容明媚：“说好了，以后还要在一起，不许反悔！”

　　她伸手过来，像是要握住林芷的手。

　　林芷下意识僵住。指尖差一点碰上，她却缩了缩手，改为轻轻点头。

　　“……嗯。”

　　那一声轻得几乎要淹没在蝉鸣里。可许星遥听见了。她眼睛亮得像要溢出光来，心跳得快要冲出胸口。

　　暑假的蝉鸣一天比一天更聒噪，仿佛在催促着时间往前赶。教室里的日历被撕去最后几张，墙壁上挂满的奖状和合影，也渐渐带上了离散的意味。

　　大家都在忙着交换同学录。彩色的本子传来传去，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和稚嫩的祝福。

　　“愿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初中见！别忘了我！”

　　林芷的同学录空白页渐渐被填满。她一页页翻过去，心里却始终悬着。

　　直到那本子被递到许星遥手里。

　　“写什么好呢？”许星遥歪着脑袋，手里拿着笔，却迟迟没动。

　　林芷抿了抿唇：“随便。”

　　“哪能随便。”许星遥眨眨眼，笑得狡黠，“要特别一点。”

　　林芷没再说话，默默望着窗外的树影。心里却止不住悄悄猜测：她会写什么？

　　几分钟后，许星遥把同学录合上，递回去。
　　林芷低头看时，心口骤然一紧。

　　那一页干净整齐，只有一句话：

　　“以后还要在一起，不许反悔。”

　　旁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星星。

　　林芷呼吸轻轻颤了颤。

　　她想说点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发涩。手指压在那一页上，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陌生的悸动。

　　-

　　毕业典礼前的那个夜晚，天空阴沉沉的。空气里潮湿闷热，像是暴雨前的预兆。

　　林芷坐在书桌前，台灯下的光昏黄。她翻开作业本，却一句字也写不进去。脑海里回荡的，仍是白天那句誓言：

　　“以后还要在一起。”

　　她知道，生活不会总是照着承诺走。大人们常说“各走各的路”，她从来没认真在意过。可这一次，她忽然害怕起来。

　　害怕有一天，她和许星遥真的走散在人海。

　　门外传来父亲的脚步声。

　　“妮儿，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

　　林芷轻声应了，收起作业，躺上床。可直到深夜，她都没有合眼。心跳在胸腔里一次次撞击，像是想提醒她：
　　你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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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典礼当天，天空出奇地晴朗。校门口挤满了拍照的家长和兴奋的学生。

　　舞台上，校长的讲话冗长乏味，蝉声却愈发清脆。

　　林芷在人群中安静地坐着，目光追随着某个身影。

　　许星遥笑着和同学们说话，眼睛亮得像阳光下的星子。那样轻快、那样无忧无虑。

　　典礼结束后，操场上乱成一团。孩子们哭着抱在一起，笑着喊着“再见”。有人说不哭是小狗，有人嚷着初中见。
　　空气里满是离散和依依不舍。

　　许星遥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林芷。

　　她径直跑过来，毫不犹豫地拉住林芷的手。

　　“林芷，我们约定好了。”她气喘吁吁，眼神却异常坚定，“以后还要在一起。”

　　她的眼睛亮得像要映出整个夏天。

　　林芷怔怔望着她，被掌心的温度烫得不敢动。

　　许久，她才轻轻点头。

　　“……嗯。”

　　就是那一瞬间，蝉鸣声似乎都安静下来。空气里只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像是许下了最天真的誓言。

　　可林芷心里很清楚。

　　命运从来不会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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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筱柚坐在最后一排，抱着一个鲜红的同学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台上的人。她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了，大家拥抱、大声喊“再见”，甚至有人哭得稀里哗啦，她都觉得好玩。

　　可当她注意到前排，心里忽然一动。

　　许星遥正牵着林芷的手。两个身影并肩站着，太阳落在她们头顶，像给她们镀了一层暖光。

　　那一瞬间，周筱柚看得发呆。

　　“真好啊。”她小声嘀咕。

　　并不是羡慕，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感慨。她知道，林芷其实不太喜欢和人接触，可偏偏在许星遥面前，冷淡的外壳会慢慢裂开。

　　就像是冬天的冰面，被一点点融化，露出底下的水流。

　　“欸，筱柚，一起合影啦！”同学招手。

　　周筱柚回过神，赶紧跑过去，笑嘻嘻地挤进队伍里。她一边比着剪刀手，一边偷偷回头。

　　林芷还是那副安静的样子，许星遥却笑得明亮，像是要把整个夏天都装进眼睛里。

　　周筱柚忽然觉得，或许多年以后，她会把今天记得很清楚。

　　不是因为毕业，不是因为相机咔嚓的声响，而是因为那一幕：林芷和许星遥并肩而立，握紧的手，像是写下了一份谁也不敢轻易打破的约定。

　　-

　　盛夏的阳光炽烈而短暂，像孩子们的承诺一样明亮，却也易碎。

　　在日后漫长的十几年里，这份羁绊会被误解、会被考验，会在暗恋与别离中一次次撕扯。

　　而这一切的开始，便停留在这个夏天——

　　在那句“以后还要在一起”的约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