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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业3 ...

  •   在湿冷的床垫上睡了一夜,加上前一天淋雨、受惊、劳累,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她挣扎着坐起身,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让她险些又栽倒回去。摸了摸额头,滚烫。喉咙干得冒火,连吞咽口水都像刀割一样疼。
      真是雪上加霜。
      她强撑着下床,想去找点水喝。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走到厨房,才想起昨天就已经断水断电了。水龙头拧开,只发出几声干涩的嘶嘶声,一滴水也没有。
      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没有食物,没有水电,现在连健康的身体也没有了。她靠在冰冷的灶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震得胸腔生疼,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克制的礼貌。
      叶栾的心猛地一跳。是那个律师?他真的来了?
      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服,但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现在这副病恹恹、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有什么可整理的?
      她扶着墙壁,慢慢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男人大约四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面容斯文,神情严肃而疲惫,但眼神却很锐利。他体面的裤脚和皮鞋上沾着泥点,显然这一路走来并不轻松。
      叶栾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板,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谁?”
      “是叶栾小姐吗?您好,我是昨天与您通过电话的陈明律师。”门外的男人礼貌地回答,声音沉稳,与电话里无异。
      叶栾犹豫了一下。开门吗?让一个陌生人进来?万一……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是这破屋子,还是她这条不值钱的命?
      她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门栓。
      门开了,陈律师看到叶栾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叶小姐,您还好吗?看起来气色不太对。”他关切地问,但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贸然进屋。
      “有点感冒。”叶栾侧身让开,“进来吧,屋里……有点乱。”
      陈律师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屋内的惨状,眉头微微蹙起,但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找了一把看起来还算稳固的椅子,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然后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膝盖上。
      叶栾则虚弱地靠在对面的床沿上,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晕倒。
      “叶小姐,我知道您可能仍有疑虑,”陈律师开门见山,语气诚恳,“所以,我带来了尽可能齐全的文件,希望能打消您的顾虑。”他打开公文包,取出几个文件夹,依次摊开在膝盖上。
      “首先,这是林晚女士,也就是您的生母,委托我们律师事务所寻找您的委托书复印件,以及她签署的遗嘱原件公证副本。”他指着文件上的签名和印章,“林女士于三个月前正式委托我们寻找您,我们通过一些合法的渠道,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在前不久确认了您的身份和住址。”
      叶栾的目光落在“林晚”那个签名上,字迹娟秀而有力。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名字,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其次,这是由具备司法鉴定资质的机构出具的亲子鉴定报告。”陈律师又推过来一份文件,“上面明确显示,您与林晚女士存在生物学母女关系。这份报告的样本,是林女士生前提供的她的血液样本,以及我们通过……一些方式获取的您的生物样本进行比对的结果。”他说的比较委婉,但叶栾明白,所谓的“方式”可能并不那么光明正大,但在法律程序上或许是被认可的。
      看到那份白纸黑字的鉴定报告,叶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血缘关系……原来那一对魔鬼,真的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最后,也是最不幸的消息,”陈律师的声音低沉了些,“林晚女士在确认找到您之后,非常急切地想与您见面。她居住在隔壁D市。然而,就在‘海神’台风登陆D市当天,她外出前往商场购物的途中,遭遇了意外,被高空坠落的广告牌砸中……抢救无效死亡。”
      叶栾愣住了。找到,然后失去。甚至在她还未曾真正拥有过那份名为“母亲”的温暖之前,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可能性。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悲伤,有遗憾,有茫然,甚至还有一丝……荒谬。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自己亲口拒绝了见母亲最后一面,也亲口断绝了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命运仿佛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台风天她为什么要去商场,她不知道去安全的地方吗?”叶栾情绪崩溃,像落水之人迫切地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问出一个问题,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她并不关心问题和答案到底是什么,她只想用言语宣泄无法抑止的悲伤。
      “我也对林女士提出了类似的建议,她说要去见女儿了,总得准备一点女孩子喜欢的礼物。”
      叶栾崩溃大哭,空荡的房间里充斥着哭声和轻微的风声,陈律师沉静地看着叶栾,他不懂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安慰,他决定继续说下去转移她的注意力:
      “根据林女士的遗嘱,她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位于D市的数处房产、一些金融资产以及现金存款,全部由您,叶栾小姐,作为唯一继承人继承。”陈律师看着叶栾,语气郑重,“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协助您办理继承手续,让您能够合法地接管这笔遗产。”
      叶栾呆呆地听着,信息量太大,加上高烧带来的晕眩,让她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贫穷、失业、台风、生病……然后是突然冒出来的生母和遗产?
      她看着陈律师那张严肃认真的脸,又看了看那些盖着红章的文件,理智告诉她,这一切看起来太真实了,不像是一场简单的骗局。可是,这巨大的转折,让她如何能立刻相信并接受?
      “我……我需要时间……”叶栾的声音虚弱而沙哑,“我需要确认……”
      “我理解。”陈律师点点头,“您可以仔细查看这些文件。另外,如果您同意,我们可以现在就去附近的医院或者派出所,在那里,您可以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再次核实我的身份和文件的真实性。您的身体状况似乎很不好,也需要立刻就医。”
      陈律师的提议合情合理,甚至考虑到了她的健康和安危。叶栾心中的疑虑又消散了几分。
      她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无论这是不是陷阱,她似乎都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跟这个律师走,至少能去医院,能吃上药,至少要等身体好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陈律师说道:“好,我跟你去……去医院,也去确认。”
      这一刻,她决定赌一把。赌这场突如其来的“遗产风波”,是她绝望生活中的一线生机,而不是另一个更深的地狱入口。
      陈律师的车是一辆黑色的、看起来很低调但质感十足的轿车,车内干净整洁,空调散发出淡淡的皮革清香。这与车外依旧混乱、泥泞的世界形成了对比。叶栾蜷缩在柔软的后座,感觉自己像是一粒被偶然吹进这个洁净空间的灰尘,浑身都不自在。她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避免将座椅弄脏,尽管她的衣服其实还算干净,只是皱巴巴的,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气。
      车子平稳地驶过积水的街道,司机技术很好,小心地避让着路上的障碍物。陈律师坐在副驾,没有再过多交谈,只是偶尔通过后视镜观察一下叶栾的状况。他的沉默反而让叶栾稍微安心了一些,如果对方此刻喋喋不休地描绘遗产的美好前景,她可能会更加警惕。
      窗外的景象缓缓后退。救援人员还在忙碌,清理路障,抽排积水。一些市民也在自发地整理自家门前的狼藉,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重建家园的疲惫。叶栾默默地看着,一种奇异的疏离感油然而生。就在昨天,她还是一个挣扎求存的人,为了一扇破掉的窗户、一顿饭而发愁。而现在,她坐在温暖舒适的车里,正驶向一个未知的、可能彻底改变她命运的方向。这转变太快,太不真实,让她如同置身于一场飘忽的梦境。
      高烧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头脑昏沉。车窗外闪过的断壁残垣,偶尔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关于明亮房间和温暖食物的短暂幻觉重叠在一起。林晚……那个名字在她心中反复咀嚼,却依然只是一个空洞的符号。她会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当年抛弃她?又为什么在这么多年后突然寻找她?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着她灼热的神经。
      车子停在了一家常常出现在本市新闻中的医院门口。陈律师先行下车,替叶栾拉开车门,并细致地用手挡了一下车门上方。“叶小姐,小心。”
      这种陌生的、被礼貌对待的感觉,让叶栾鼻尖微微一酸。她低声道谢,跟着陈律师走进医院。医院里人满为患,医生检查后,诊断是重感冒,引发了高烧,需要立即输液退烧,并开了一些药。叶栾躺在病床上,看着冰凉的液体一点点输入自己的血管,带来一丝清醒的寒意。陈律师帮她办好了所有手续,支付了医药费,然后安静地坐在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等待,没有进来打扰。
      期间,叶栾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她妈,准确说是她的养母发来的短信,语气比养父稍微“委婉”一些,但核心意思不变:家里损失惨重,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凑钱,还暗示邻居家的儿子给了家里多少多少补贴,言语间满是攀比和索取。若是平时,叶栾或许会感到愧疚和压力,但此刻,在高烧和巨大信息量的冲击下,这些短信只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厌倦和麻木。她没有回复,直接按灭了屏幕。
      输液结束后,叶栾的体温降下去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头脑清醒了不少。陈律师适时地出现,手里还拿着一杯温水。“叶小姐,感觉好些了吗?喝点热水吧。”
      叶栾接过水杯,水温恰到好处。暖意入喉,喉咙的灼痛感似乎也减轻了一些。“谢谢您,陈律师。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这些小事不必挂心,都会从遗产的管理费用中支出。”陈律师温和地打断她,“现在,如果您感觉可以,我们是否可以去附近的派出所一趟?您可以当面核实我的律师身份和这些文件的真实性。这是消除您疑虑最好的方式。”
      叶栾看着陈律师坦诚的目光,又回想他这一路上的周到安排,心中的天平已经大大倾斜。她点了点头。“好。”
      派出所里,值班民警在检查了陈律师的律师执业证、身份证以及他带来的遗嘱公证书、亲子鉴定报告等文件后,向叶栾证实了这些文件的合法性和陈律师身份的真实性。民警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叶栾,继承遗产是大事,一定要通过正规法律程序办理,保护好自身权益。
      走出派出所,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在积水上反射出破碎的光斑。叶栾站在台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清冷但不再那么压抑的空气。正规机关的背书,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她终于开始相信,这一切可能不是梦,也不是骗局。
      那个叫林晚的女人,真的是她的母亲。而她,这个刚刚失业、身无分文、差点在破屋子里病倒的叶栾,真的继承了一笔听起来像天文数字的遗产。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在她心中翻涌。有对从未谋面便已天人永隔的生母的悲伤和遗憾,有对突如其来巨大财富的茫然和惶恐,也有一种……从漫长黑暗隧道中终于窥见希望光亮的、不敢置信的悸动。
      “叶小姐,”陈律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她的思绪,“接下来,您需要跟我一起去一趟D市。遗产继承的相关手续,主要需要在财产所在地的公证处办理。您看……您是否需要回住处取些东西?我们可以等您。”
      回那个破败、潮湿、一片狼藉的出租屋吗?叶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里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只有冰冷的现实和令人窒息的回忆。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决断,“我没有什么需要带的。我们直接去D市吧。”
      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几年、却从未给予她温暖的城市角落,然后转身,跟着陈律师,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车子再次启动,驶离了这片充满灰色回忆的街区,汇入通往高速公路的车流。叶栾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感受着输液药效带来的昏昏睡意。未来如同一片浓雾,未知而迷茫,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台风后废墟里,找不到生路的叶栾了。
      然而,在意识沉入睡眠的前一刻,极其细微的不安全感,像水底的泡泡一样悄然浮起:这一切,顺利得……不太真实?
      但这个念头太过微弱,很快就被身体极度的疲惫和对温暖床铺的渴望所淹没。她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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