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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欲垂》/聿笺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
苏富比春拍预展夜宴。
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而下,与香槟塔折射的光晕交织萦缠,将整个宴会厅烘托得如同梦幻之境。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清甜与名媛们身上定制的香水味,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名利场的气息。
南淑一袭宝蓝色丝绒长裙完美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秾纤合度,肌肤胜雪,明艳不可方物。
颈间佩戴着家传的钻石项链,站在展厅中央的玻璃展柜旁。
展柜内是那盏作为本次拍卖重头戏的——清宫御制掐丝珐琅琉璃灯。
灯光透过七彩琉璃,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在她明艳的脸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她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向身旁的法国藏家Jean Dupont讲解着,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明亮而自信。
“Dupont先生,这件琉璃灯珐琅色彩过渡自然,鎏金工艺精湛,最特别的是它的纹饰融合了中西元素,您看这组西洋花卉纹饰,”南淑唇角噙着笑意,流利的法语如同音符般悦耳,指尖优雅地划过琉璃灯罩的一角,“这并非传统中式技法,而是乾隆时期宫廷造办处受郎世宁绘画风格影响,尝试的中西合璧。这种独特的时代烙印,正是其价值所在,既承载了东方美学的精髓,又烙印着全球交流的见证,是乾隆时期宫廷审美的最佳体现。”
她微微侧身,耳垂上坠着的钻石流苏随之轻晃,光芒夺目,与颈间的钻石交相辉映。
这位来自法国的顶级藏家Dupont先生听得入神,不时点头,目光中满是欣赏。
“南小姐的鉴赏力一如既往的精准,”Dupont先生赞赏地点头,“听你讲解艺术品,总是一种享受。”
“您过奖了。真正的好作品自己会说话,我只是帮它们把故事讲出来而已。”
南淑从容不迫,继续阐述着这件艺术品背后的源流、工艺以及在艺术史上的独特地位。
她语调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周围不少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南家大小姐,艺术投资界的新星,永远明艳夺目。
她是南家千金,也是“南风艺术投资”的创始人,今晚作为主办方特邀的顾问与代表,游刃有余地掌控着全场。
宴会厅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南淑没有回头,但能从Dupont先生眼中看到一丝惊讶,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位商界常驻头条的人物,正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江鹤宥。
“江先生也来了,”Dupont先生低声说,“听说江氏集团最近对艺术品市场很感兴趣。”
南淑这才转身,看见那个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来的男人。
一身看似简洁却剪裁极佳的黑色西装,面料挺括,线条冷峻,勾勒出宽肩窄腰,衬得他身形挺拔。
江鹤宥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却丝毫不显得失礼,反而有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与疏离。
江鹤宥的到来,仿佛一块无形的寒冰投入微醺的暖池,让周遭的热络都不自觉地降温了几分。
他扫过全场,最终与南淑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南淑脸上职业化的笑容未变,只是礼貌地朝他那个方向微微颔首,如同对待任何一位重要的来宾。
而江鹤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或许不到一秒,也淡漠地轻点了下头,随即移开,仿佛只是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径直在主办方负责人的引导下,走向了另一边的VIP休息区。
“听说你和江先生是高中同学?”Dupont先生好奇地问。
“是的,”南淑轻啜一口香槟,声音平静地讲述,“很多年没见了。”
这是实话。
高中毕业后,他们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她去了美国读艺术管理,他则留在国内接手家族企业。
若不是这场拍卖会,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南小姐,您继续。”Dupont先生饶有兴味地提醒。
南淑迅速收敛心神,笑容重新变得生动而富有感染力,将刚才那段关于中西合璧的艺术论述完美收尾。
仿佛那个男人的出现,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不皱她心湖半分平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南淑瞥了一眼屏幕——是父亲南怀仁。
“抱歉,我接个电话。”她向Dupont先生致歉,拿着手机走向相对安静的露台。
“爸,我在拍卖会上,有什么事吗?”她关上身后的玻璃门,将宴会厅的喧嚣隔绝开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父亲疲惫苍老的声音:“淑淑,你现在能回家吗?有急事。”
南淑皱眉:“我在陪Dupont先生,他是我们今晚最重要的客人。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又是一阵沉默,长得让南淑感到不安。
“公司出事了,”南怀仁的声音沙哑,“‘星河湾’项目被恒远集团截胡了,他们拿到了政府的批文,我们前期投入的全部打了水漂。”
南淑的心一沉。
“星河湾”是南氏集团今年最重要的地产项目,投入了公司近半的流动资金。
“银行那边昨天开始催贷,说我们抵押物估值不足,”南父继续道,“几个股东今早联合发难,要求我给出解决方案。淑淑,我们的资金链……最多还能撑三个月。”
南淑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露台的栏杆,指尖发凉。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和你妈本想自己解决,但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南父的声音带着恳求,“淑淑,江家……提出了联姻。联姻对象是江鹤宥,你的高中同学,你应该记得。他是目前最快、也是最有力的选择。”
联姻。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击中南淑的胸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爸爸?这是21世纪,不是封建时代!”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南父的声音哽咽了,“但这是唯一能救南家的方法。江家答应,只要联姻达成,他们会立刻注资,银行也会续贷。没有这笔钱,南氏就完了,上下几千员工都会失业,我们……我们会失去一切。”
南淑站在空旷的露台上,初夏的夜风带着微微的暖意,却吹不散她心底瞬间涌上的寒意。
身后宴会厅的靡靡之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南淑看着脚下璀璨的都市夜景,高楼林立,车流如织。
看着这座城市如星河的灯火,每一盏灯背后可能都是一个温馨的家,或者一个正在运筹的商业帝国。
而她的家,南氏集团,是爷爷一手创立,父亲苦心经营至今。
那里有父亲半生的心血,有母亲留下的痕迹,有上下几千员工的生计,也是她南淑二十多年来恣意生活的底气。
这艘行驶了几十年的巨轮,正面临沉没的风险。
她可以拒绝。
她当然可以。
她有才华,有能力,或许靠自己也能拼出一片天。
但代价是整个南家的基业和她优渥自由的生活基础。
她的艺术投资公司刚刚起步,若南家倒塌,也将不复存在。
她想起父亲斑白的鬓角,想起母亲担忧的眼神,想起家族企业里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
这些沉重的筹码,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良久。
“江鹤宥……他同意了?”她艰难地问。
“江家非常积极,似乎是江鹤宥本人的意思。他说你们是同学,彼此了解,是最合适的人选。”
南淑几乎要冷笑出声。
彼此了解?
他们高中三年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
他是高高在上的学神、学生会主席,她是活跃在艺术社的富家千金,两条平行线,从未有过交集。
“淑淑,爸爸对不起你……”电话那端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南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晚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我知道了,爸爸,让我考虑一下,”她最终说,“晚会结束,我会给你答复。”
挂断电话,她独自站在露台上,背影挺直,肩线却微微颤抖。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需要权衡利弊,更需要……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她不知道的是,露台另一侧的阴影里,江鹤宥正倚着罗马柱,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
江鹤宥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的眼神落在南淑挺直却单薄的背影上,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抬手,似乎极快地擦过眼角。
夜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也送来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玫瑰混着白麝香的香气。
他深邃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烟蒂烧到尽头,烫到了手指,他才面无表情地将烟头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回身后的光影交错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南淑最终转身回到宴会厅,脚下的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
回到流光溢彩的宴会厅,南淑感到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水晶灯的光芒依然璀璨,但在她眼中却显得刺目。
人们的笑声和交谈声依然热烈,但传入她耳中却变得嘈杂。
她维持着完美的微笑,继续与Dupont先生和其他客人周旋,但心思早已飘远。
每一次目光扫过江鹤宥所在的方向,她的心都会微微一紧。
他站在那里,与几位商界巨头交谈,姿态从容不迫,仿佛掌控着一切。
是啊,他确实掌控着一切,包括南家的命运,包括她的未来。
“南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南淑猛地回神,发现江鹤宥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
他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清脆的声响回荡。
“江总说笑了,”她迅速调整表情,挂上职业微笑,“只是有点累了。”
他打量着她的脸,眸光定定得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
“是吗?我以为南小姐是对那盏琉璃灯情有独钟,一直在看它的方向。”
南淑心中一惊。
她的确多次不自觉地看向那盏琉璃灯,不仅因为它是今晚的焦点拍品,更因为它所在的位置恰好离江鹤宥不远。
“琉璃灯确实是难得的珍品,”她不动声色地回答,“不过我对它的兴趣纯粹是专业的。”
江鹤宥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Jean Dupont笑着加入对话:“南小姐对艺术品的热爱是众所周知的。江先生,您可能不知道,南小姐的艺术投资公司虽然成立不久,但已经发掘了好几位有潜力的年轻艺术家。”
“我有所耳闻,”江鹤宥的视线仍停留在南淑脸上,“南小姐的能力,我一直很欣赏。”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客套的恭维,但南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他调查过她?
“江总过奖了,”她谨慎地回应,“小打小闹,比不上江氏的大手笔。”
江鹤宥的唇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南小姐太谦虚了。听说你上个月刚签下了林飞云?”
林飞云是一位新锐艺术家,南淑花了很大力气才争取到他的代理权。
这件事在艺术圈内知道的人都不多,江鹤宥竟然如此清楚。
“江总对艺术圈也很关注?”她试探地问。
“江氏最近准备成立一个艺术基金会,”他轻描淡写地说,“自然要多了解行业动态。”
Dupont先生眼前一亮:“艺术基金会?这真是个好消息!江氏介入,必将推动整个市场的蓬勃发展。”
南淑的心沉了下去。
江鹤宥的话,证实了Dupont先生之前的话。
江家确实准备大举进入艺术领域,而这正是南淑的核心业务所在。
如果拒绝联姻,不仅南氏集团会破产,她的个人事业也可能遭到江氏的碾压。
这是一场没有选择的选择。
“江总,”她突然开口,声音比预想中更加冷静,“关于您提出的……合作建议,我想我们可以进一步聊聊。”
江鹤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决定。
“当然,”他举起酒杯,向她致意,“我相信我们会是……最佳拍档。”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淑看着杯中摇曳的香槟气泡,感到命运的车轮正不可逆转地向前驶去。
——
拍卖会正式开始,宾客们陆续入座。
南淑的位置恰好在江鹤宥的斜前方。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背。
清宫琉璃灯是今晚的重头戏,起拍价八百万。
竞拍异常激烈,几轮叫价后已突破两千万。
“两千三百万。”江鹤宥第一次举牌,声音平静无波。
全场静了一瞬。
他直接加价三百万,显示出志在必得的决心。
另一位藏家犹豫片刻,举牌:“两千三百五十万。”
“两千五百万。”
江鹤宥再次加价,毫不犹豫。
拍卖师环视全场:“两千五百万,还有更高的出价吗?两千五百万一次,两千五百万两次...”
就在落槌前一刻,南淑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两千六百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出于一种反抗的本能,想在注定失控的生活中抓住最后一点主动权。
全场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包括江鹤宥的。
她能感觉到他的眸光,锐利而探究。
“两千七百万。”他再次举牌,语气依然。
南淑握紧了手中的号牌,指节泛白。
她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南家现在的财务状况不允许她任性,但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
“两千八百万。”
江鹤宥微微侧头,看向她。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转为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三千万。”
全场哗然。
这个价格已经远超琉璃灯的实际价值。
南淑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举牌,却感到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她回头,看见江鹤宥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
“适可而止,南小姐,”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如果你真的想要它,我可以送给你。”
他的靠近让她浑身僵硬,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来一阵不可控的战栗。
拍卖师的声音响起:“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三千万三次!成交!恭喜江先生!”
槌声落定,琉璃灯归江鹤宥所有。
他直起身,手从她肩上移开,但那一触之处的温度却久久不散。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江鹤宥看着她,眼中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就当是……提前的订婚礼物。”
这句话轻而掷地有声,提醒着她刚刚做出的决定将如何改变她的一生。
拍卖会结束后,南淑站在酒店门口等司机把车开来。
夜风微凉,她抱紧双臂,感到一阵寒意。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江鹤宥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送你。”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南淑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调,与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中的车流,两人一时无话。
南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就在几小时前,她还是自由自在的南家大小姐,现在却可能成为眼前这个男人的未婚妻。
尽管还没有正式宣布。
“你很紧张。”江鹤宥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南淑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没有。”
“你在捻手指,”他瞥了一眼她无意识交缠的手指,“高中时你每次上台演讲前都这样。”
她猛地转头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江鹤宥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学生会负责组织全校演讲比赛,”他声音平平,“我记得每个选手的习惯。”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南淑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怎么可能记得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
“关于我们的……合作,”她转移话题,“你有什么具体计划?”
“下周两家家长会面,商讨细节。订婚宴定在一个月后,婚后你搬进我的公寓。”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在安排一场商业会议。
“我的公司……”
“会继续运营,江氏不会干涉,”他接上她的话,“但我建议你接受江氏的艺术基金会邀约,担任顾问。这对你的事业有利。具体细节,会面时会谈论。”
南淑微微惊讶。
他不仅知道她担心什么,还已经为她考虑好了后续发展。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以你的条件,可以选择任何家世相当,甚至更好的人选。”
江鹤宥沉默片刻,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皮革表面。
“你最合适。”他最终回答,音调没有任何波动,“我们家世相当,你的智商在线,而且……我们知根知底。”
他们算哪门子的知根知底?
南淑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但看他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也不再追问。
车子停在南家别墅外。
南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南淑。”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她回头,对上他墨黑的眼睛。
车内灯光昏暗,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如果这场婚姻成真,我不会亏待你。”他说,语气罕见地带着些许认真。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点了点头,开门下车。
站在家门口,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南淑感到一阵迷茫。
他不会亏待她,但这场以利益开始的婚姻,真的能带给她想要的吗?
手机再次震动,是父亲的短信:“淑淑,怎么样?”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了四个字:“我同意了。”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青春与爱情幻想,也随之一起发送出去了。
未来的路已经注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下去。
抬头望向夜空,寥寥几颗星星在都市的光污染中顽强地闪烁着。
南淑挺直脊背,脸上重新挂上那抹明艳而自信的微笑。
无论前路如何,她依然是南淑,永远不会轻易认输。
上一秒:短暂视线交汇,不熟。
下一秒:联姻是江鹤宥本人的意思[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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