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杀手》李思诺

2、第 2 章

　　三日后，青萝刚在后院练完功，听青翠传道：“主子，门主找您。”

　　青萝应了声哦，匆匆洗了把脸便往主阁去了。
　　只剩青翠站在门口遥望她的背影。

　　青萝察觉到了青翠的视线，干这行的，对目光敏锐得很。
　　她跟青翠说过很多次，不喜欢被人看着自己的背影，很容易回头一个暗器甩出去，届时青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青翠每每认错，屡次不改。

　　等这次任务结束吧，她得换了青翠。

　　青萝如是想着，人已经到了阁主柳灼面前。

　　柳灼穿着一袭正红衣衫，端看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可那眼角眉梢的阴翳是怎么都抹不去的。

　　青萝朝他拱手行了一礼，“阁主。”
　　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清。

　　柳灼盯着她这一身黑衣劲装，就连头发也束得极高，没一点女儿样，不由得皱眉：“你瞧瞧，白瞎了你这张脸。”

　　青萝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柳灼的手随意一抬，一滴水带着风直冲青萝面门，“给点反应。”

　　青萝的眉心微蹙：“什么反应？”

　　柳灼扶额，“我不是差人给你送了些衣服去，不出任务的时候便换上。每日穿的黑黢黢，让人看了便心情不好。”
　　“那便不看。”青萝冷声道：“穿黑的，习惯了。”

　　“你今年多大来着？”柳灼忽地问。

　　青萝微顿，思索片刻后道：“应是二十。”

　　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年纪，倒是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个人。

　　“可想过嫁人？”柳灼笑问。
　　青萝拱手，“门主说笑了。”

　　无相门规第一条：不得动情。

　　门内亦培养杀手去勾引人，在床上杀人于无形。
　　但青萝自幼便走的是绝杀这一条路，她的刀出鞘，必见血。

　　青萝曾见过门内有人动了情，想为了情郎金盆洗手，脱离无相门，结局只有一个——入无间狱。

　　能从无间狱内活着出来，再自废筋脉，那便能光明正大离开无相门。

　　也有害怕落入无间狱的，直接跟着情郎私奔，那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相门的「无间令」。

　　「无间令」上有你所有的信息，包括你曾做过的任务，杀过的人，到那时不仅仅是无相门想要你的门，江湖各大门派都得把你捅穿了。

　　而无相门向来是不惧的，作为闻名四海大陆的杀手组织，门内杀手如同恒河沙数一般，没有人知道门内究竟有多少杀手。
　　江湖只知，璇玑阁出的杀手榜上前十，无相门占了七个位置。

　　门主柳灼，功力更是深不可测。
　　但他已不做杀手很多年。

　　柳灼对青萝的反应很满意，却仍是笑道：“你说，过几年我给你换个身份，挑个好郎君，嫁了怎么样？”

　　青萝不知他话里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她只知道，柳灼是个反复无常的男人。

　　“不。”青萝言简意赅的拒绝。

　　柳灼却似没听到那般，言笑晏晏地盘算：“再将铃萝也许个人家，离你很近。到时把无相门一关，我在你们附近买一处院子，做几年的逍遥神仙，你觉得如何？”

　　青萝：“……”

　　不怎么样。

　　但青萝没回答，只以沉默相对。

　　没得到答案的柳灼啧了声，“你这个人什么都好，便是太无趣了些。若是换做铃萝，定能与我闲聊半个时辰，畅享一番来日美景。”

　　青萝：“再有月余，铃萝便回来了。”
　　柳灼淡淡道：“你倒是关心她。”

　　青萝垂下眼，存在感变得极低。
　　不仔细听，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柳灼觉着青萝这沉闷的性子无趣，但每次又喜欢逗她几句，看她那面无表情的俏脸闪过不解和疑惑，却又沉默不语。

　　柳灼逗过她才说正事，“新任务。”
　　青萝：“杀谁？”

　　“这次不杀人了。”柳灼撑着下巴，眼波流转：“你杀了史明轩，虽然用了‘绝’的手法，可他本人肯定知道是谁，估计得来无相门闹一阵找你。你干脆出去躲躲。”

　　“我能杀了他。”青萝说。

　　柳灼摇头：“不必。杀他又没有银子。”

　　柳灼已然习惯了青萝的沉默，自顾自道：“我给你做了个假身份，这次你扮作岁盈宗的弟子，保护一个人去关山参加武林大会。”

　　“好。”青萝虽然不知道无相门怎么接了镖师的活儿，但她素来听话，完全不多问。

　　柳灼将画像扔给她，“如果她死了，你也不必回来。”

　　青萝抿唇，“知道。”

　　随后身形一闪，便回了院落。

　　主阁内，柳灼的折扇轻敲着桌面，沉声道：“跟你们主子说，这单结束两清。”
　　无人回应，一道黑影迅速离开，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青萝回去看了画像，是个容貌昳丽的年轻女子，不知是何身份。
　　这也不在她的管辖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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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锦华得了皇兄的准许后，日日盼着出宫。
　　良玉姑姑是她的奶嬷嬷，从小就把她当眼珠子似的疼，得知她要出宫参加武林大会，已经哎呦哎呦了好几天。

　　萧锦华却置若罔闻，开心时挽着她的胳膊撒娇，累了便让良玉姑姑准备吃食。

　　在宫里各个殿中跟人打招呼，尤其是去刚一岁半的侄子那儿玩了大半天。
　　唯有她在死气沉沉的宫里，如此鲜活。

　　整个宫里都知道朝华公主受宠，她与萧锦玄差八岁，又是一母同胞。

　　这位年轻的帝王登基前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已无人敢提起。

　　可这位公主却是一直在他的羽翼之下长大，在皇宫这个泥潭里，硬是养出个天真无邪的性子。

　　宫女们在她出门带的几身衣裳里不知缝了多少金叶子，若不是怕她走路嫌硌脚，怕是连袜子里都得塞满金叶子。

　　出宫前，萧锦玄给了她一袋药，全是危急时刻能报命的东西，又让他的贴身侍卫莫离跟着她。

　　萧锦华抱臂，手里的剑随着她的摇头晃脑而倾摆，尤其是蓝色的剑穗，就像是一抹自由的风。

　　“把莫离给我，你怎么办？而且，我一个女孩子行走江湖，带个男的多不方便？”

　　“放心。”萧锦玄道：“把你送到该去的人身边，他就回来了。”
　　“就是你给我派的人？”

　　萧锦玄点头。

　　“难不成是个姑娘？”萧锦华问：“武功比莫离还高吗？那我能让她替我参加武林大会吗？”
　　萧锦玄无奈地盯着她笑，只叮嘱：“小心为上。”

　　萧锦华只带了一个侍卫便骑马出了宫门，潇洒又干脆。

　　白马在路上疾驰，而萧锦华如同从笼里飞跃出的鸟。
　　她□□那匹马是能日行千里的神驹，一身白，唯有尾巴上染着几缕红。

　　莫离自始至终都在她不远处跟着。

　　城内禁止当街纵马，到了人多的地方，萧锦华牵着她的小白走在人群里，光是看着人就觉得开心。

　　她脸上挂着笑，看着谁都觉得良善。
　　朝路过的小孩扮鬼脸，又大手一挥买了街边老太太摊上所有的菜送到对面的酒楼里。

　　晃晃悠悠，一路来到城外，她已然困乏。

　　昨夜太过于兴奋，练剑到半夜才睡，今天又早早起床去哄皇兄，把他哄得给自己送了不少好东西。

　　萧锦华觉着自己真聪明，真惹人喜爱啊。

　　将马拴在一侧，她仰起头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眼睛都有些模糊。

　　马蹄声响，随着一声“吁~”，一匹赤色马停在不远处。

　　萧锦华揉了揉眼，只见一袭黑色劲装的女子从马上翻身而下，脚步无声。

　　武功很高。
　　萧锦华对这样的人向来很崇拜，顿时变成了狗狗眼。

　　青萝对人有着过目不忘的记性，一见到人便知晓这是此次的任务。
　　可她没有与人主动对话的经验，往常见到目标人物都是——踩点、杀死。

　　正当她思考该如何开口时，小姑娘脆生生地问道：“你就是我哥哥派来保护我的人？”

　　青萝点头，应是。

　　“幸会。”萧锦华朝她拱手行礼，仰脸笑道：“之后便仰仗姑娘。”

　　青萝看画像时便觉得是位貌美的女子，此时见了才觉得画像未能画出其一半神韵。

　　女子穿着浅蓝色男子长袍，袖口绣着白色蝴蝶，活灵活现到像是要飞出来一样。
　　任谁也能看出是个女子。

　　她说话时嘴角总向上扬，声音像山泉水一样，清脆又好听。
　　明眸皓齿，目若朗星，好一副仙姿玉貌。

　　但再好看的美人，对青萝来说也只是任务目标。

　　青萝微顿片刻，朝其拱手，自报家门：“岁盈宗，青萝。”

　　其实她很少用青萝这个名字，江湖人也并不知道青萝是谁。

　　但无人不知，无相门“煞”。

　　萧锦华盯着她看，看她冷淡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顺带感知了下她的内力，发现一无所获。
　　武功比她高太多了。

　　萧锦华朝着青萝笑的灿烂，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呀，好漂亮的姐姐。”

　　极为真诚的一句夸奖，倒让青萝不知所措。

　　她站在原地，耳朵微红。

　　不远处的莫离过来跟青萝交代了几句话，无非是保护好小姐之类的。
　　青萝不语，一味点头。

　　转头莫离又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三百两银票给了朝华公主，“祝小姐旗开得胜，一路顺风。”

　　萧锦华朝他挥挥手，“莫离你真好啊~~”

　　莫离策马回宫，城门外只剩下萧锦华和青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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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萝不善言辞，沉默不语，萧锦华看着手里的银票，利落地揣进包袱里，开玩笑，谁会嫌银子多啊。
　　片刻后，萧锦华打了个呵欠问道：“漂亮姐姐，我们去下一个城镇还要多久啊？”

　　“两个时辰。”青萝微顿，忍着没纠正她的称呼，“今日脚程快的话应当能到戈奈城住宿。”

　　“那我们就出发？”萧锦华翻身上马，笑盈盈地看向她，“要不要比比谁快呀？”
　　青萝素来不喜比试，对她来说，只要有比试就会死人。

　　可少女言笑晏晏，日光落在她身上，仿似都对她格外偏爱。

　　“赌注三百两！”少女话音刚落，双腿一夹马腹便疾驰而去。

　　青萝站在原地恍神片刻，双唇紧抿也翻身上马，朝着少女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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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踏踏而响，风呼啸而过落在面颊上，萧锦华觉着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自由。
　　青萝便一直在她身侧不远的地方。

　　青萝只知道如何杀人，对于如何保护一个人倒是不知。
　　于是她设想了几次，如果她要刺杀这位小姐，该从哪个地方下手，又该用何种武器。

　　而经过她的多次设想，发现如果只有她一人保护的话，只要有杀手下手，那这位小姐必死无疑。

　　不过如今策马飞奔，她发现前后都有几道气息，便知晓是这位小姐的暗卫。

　　两个时辰后，两匹马同时抵达林朝县。

　　小城内络绎不绝的商贩，各种各样的铺子，叫卖声不绝于耳。

　　青萝见她的眼睛在各类食肆上打转，问：“要吃什么？”

　　“漂亮姐姐，你莫不是会读心吧？”萧锦华摸着肚子，“啊，我要饿死了。我们去吃碗汤圆好不好？”

　　青萝抿唇：“青萝。”

　　萧锦华笑嘻嘻地道：“哎呀我知道。青萝嘛，就连名字都这么美。可曾婚嫁呀？”
　　青萝：“……不曾。”

　　萧锦华无聊时能跟宫里的地砖都聊几句，也不知尴尬为何物，拉着青萝的手左拐右绕，终于找到个汤圆铺子。

　　“小二，两碗汤圆。”萧锦华掏出一片金叶子放在桌上。

　　“客官，您这……”小二为难：“您这太多了。”

　　青萝轻吐出一口气，拿出碎银子递过去，“上吧。”

　　不过半日，青萝便将萧锦华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看起来不是郡主，便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不一会儿，两碗汤圆端上桌，萧锦华将金叶子给了青萝：“漂亮姐姐，等到了下座城我去换些碎银子。”
　　“好。”青萝同意。

　　萧锦华是真饿了，在街边随便找的一家汤圆店她也觉得好吃至极，比御膳房的珍馐都美味。

　　吃完之后，萧锦华甚至想再来一碗，犹豫中就听青萝道：“汤圆不易消化，再有两个时辰便能到戈奈城，我们可以到那里再用晚膳。听闻戈奈城的羊肉极佳，夜间坊市也极为热闹。”

　　“好耶！”萧锦华眼睛都亮了些，“漂亮姐姐，你常出远门吗？你们岁盈宗都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吗？”

　　“青萝。”青萝再次纠正：“我拜师后并未在宗门内正统修习，反倒是跟着师父云游几年，之后便一直在家练武。”

　　这是柳灼给她的说辞。

　　“我不想叫你青萝，就想喊你漂亮姐姐，行吗？”萧锦华故意使坏，忽地凑近青萝，伸手在她鼻尖上擦了下，“你的鼻子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