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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境与惊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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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遥是在一种久违的困意中睡着的。
自那场变故后,她的睡眠便成了奢侈品。多数夜晚,她需要依靠医生开的强效安定,才能在凌晨勉强睡上两三个小时,且浅眠多梦,任何细微声响都能让她瞬间惊醒,心跳如擂鼓——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留下的印记。
然而今夜,或许是连日来的精神紧绷,或许是这个陌生世界带来的奇异疲惫,她竟在没有药物辅助的情况下,沉沉睡去。
梦境混乱而沉重。
她回到了那个永远无法忘记的场景。星辰大厦外,警灯闪烁,人声鼎沸。她戴着耳麦,声音冷静得不像她自己,正在对指挥部陈述那个冷酷的“最优解”……然后,画面猛地一转,是她妹妹沈知暖,捧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站在大厦的侧门外,对她回眸一笑,唇形无声地唤着:“姐……”
“姐——”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嘭”响,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
不是梦里的爆炸声。是现实中的声响。
沈知遥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全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寝衣。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着,手指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过了好几秒,涣散的目光才勉强聚焦,认出这是王府偏院那间破旧的厢房。
不是星辰大厦。没有爆炸。她还在这里。
但刚才那声巨响……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过去无数次应对突发危机那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身体。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妹妹那声呼唤的余音,与惊醒她的那声闷响交织在一起。
【系统提示:检测到执行者生理指标异常波动。精神状态评估:高度警觉,伴有创伤性闪回症状。建议:进行呼吸调节。】
系统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依旧冰冷,但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滞涩?
沈知遥没有立刻回应系统。她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破洞向外望去。
月色凄清,院落里空无一人,只有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在风中微微晃动。方才那声巨响,仿佛只是她噩梦的延续。
但她确信那不是幻觉。
是世界线“收束”的警告以另一种形式出现了?还是……别的什么?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梦魇带来的心悸仍未完全平复。妹妹最后的笑容和那声虚无的“姐”,像一根细针刺在心头。她已经很久不敢在梦中如此清晰地看见妹妹的脸了。
“系统,”她在心里默问,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刚才的声响,是什么?”
【环境监测中……未发现异常声源。推测为执行者梦境与现实感知重叠所致。】
“你的环境监测范围覆盖整个王府,还是仅限于这个院落?”
【……监测范围受限于执行者当前权限及活动区域。】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沈知遥脑海中闪过。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帐顶。睡意早已荡然无存。
妹妹的脸,与苏晚那双时而沉静、时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重叠。
苏晚……
那个∞符号,代表着循环。
而她的罪孽,也如同一个她无法走出的循环。
长夜漫漫,沈知遥维持着僵直的姿势,直到窗外透出第一缕熹微的晨光。
沈知遥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久违的深度睡眠让她头脑格外清醒,但妹妹在梦中的笑颜仍清晰得令人心悸。她起身,舀起一瓢冷水净面,刺骨的凉意驱散了最后一丝恍惚。
禁足的这些时日,她已将这小院规划得井井有条。原本的荒地被开垦成整齐的菜畦,嫩绿的菜苗在晨光中舒展。她蹲下身,仔细检查土壤的湿度,动作专注得像在分析关键物证。
【系统提示:禁足状态已解除。】
系统的电子音准时响起。
沈知遥动作未停,只在意念中回应:“理由?”
【目标人物萧煜于一刻钟前下达指令。推测原因:好奇心驱动,或为观察‘不稳定变量’。”】
正思忖间,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钱嬷嬷略显惊慌的声音响起:“王、王爷……”
沈知遥没有回头,依旧专注于手下的菜苗,仿佛它们比身后的王爷更具吸引力。
萧煜踏入院子,蟒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来一丝凛冽的气息。他环视这个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院落——干净,整齐,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勃勃?目光最终落在那个背对着他、蹲在菜地里的素色身影上。
他皱起眉。这个女人,上次抱大腿,上上次碰瓷,行为荒诞不经,偏偏……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记不清她原本的样貌和名字了。只留下一个“疯癫”的模糊印象。
“你,”他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冷峻,却微妙地顿了一下,“在做什么?”
沈知遥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转过身,脸上沾了点泥印,神情却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跟一个普通的访客打招呼:“回王爷,育苗。这块地光照不足,选了耐阴的品系,成活率预计在七成以上。”
萧煜被她这过于平静和专业的态度噎了一下。预想中的哭诉、痴缠或是恐惧都没有出现。她像是在汇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务。
他的视线扫过她沾着泥土的手指,落在那片长势喜人的菜苗上,又移回她看不出情绪的脸。“看来,禁足的日子,你过得倒很自在。”
“托王爷的福,饿不死。”沈知遥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事实。她弯腰拿起旁边木桶里的水瓢,自然地给旁边的菜苗浇水,完全无视了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
跟随而来的侍卫和钱嬷嬷都屏住了呼吸。
萧煜看着她这副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心头莫名升起一丝愠怒,却又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这女人,似乎和传闻中那个懦弱愚蠢的侍妾……不太一样。
“你好大的胆子。”他向前一步,试图用气势压迫她。
沈知遥终于正眼看他,眼神清亮得像山涧的溪水,竟让萧煜莫名地心头一滞。“王爷,”她指了指他脚下,“您踩到我的苗了。”
萧煜下意识后退半步,低头看去,靴边果然有一株被不慎踩歪的小苗。他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沈知遥却已蹲下身,小心地将那株苗扶正,培好土,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在她眼中,这株苗比王爷的怒火更重要。
萧煜看着她的发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斥责她大不敬?可她只是在种菜。治她的罪?理由似乎又太过可笑。
“哼,”最终,他只能冷哼一声,甩下一句,“既然禁足解了,就安分些,别再惹是生非!”
说完,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身走了。他来时带着审视与警告的心思,离开时却满腹都是那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甚至连最初想确认她是否真疯的意图都忘了。
钱嬷嬷等人连忙战战兢兢地送驾。
沈知遥直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才缓缓直起身。她看着被踩过的那株菜苗,目光深沉。
【系统提示:与目标人物萧煜互动完成。行为评估:非常规应对,有效降低目标威胁感知。剧情偏离度:22%。】
“他忘记我的名字了。”沈知遥在心里对系统说,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数据支持此判断。原主在萧煜记忆中存在感极低。】
一个被遗忘的、无足轻重的棋子。这正是她目前需要的保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