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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暗刃无声 ...

  •   暮色如浓墨倾泻,将连绵的远山勾勒成狰狞的剪影,凡儿踏着厚厚的腐叶走在归途,每一步都轻得像狸猫,玄色衣袂在林间穿梭时只带起几不可闻的沙沙声,就在她准备循着血契感应转向西边寻找小兽时,心头没来由地一紧。
      说不清为什么。林间的风声依旧,归鸟的啼鸣也如常,可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像是一滴墨落入清水,虽然无声无息,却扰动了整片宁静。她佯装被碎石绊了一下,俯身拍打衣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眼尾余光却如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扫过身后每一处可疑的阴影。
      那片半枯的灌木丛在风里轻轻摇曳,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凡儿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直起身,不着痕迹地调整了方向,径直向刺阁大门而去,同时在心底清想着:“有危险,先不见面,你留在附近等我。”随即将这个念头化作模糊的感受通过血契传递给小兽。
      “考核完成,”影刃司的执事弟子收了令牌,在名册上划下一笔,“回去待命。”
      凡儿踏着浓重的夜色回到小院时,发现酒鬼竟还坐在石桌旁,石桌上散落着几个空酒坛,他单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酒葫芦的纹路,听见脚步声,他懒懒地掀起眼皮,月光在他眼底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还知道回来。“他声音里带着醉意的沙哑,目光却锐利地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还行,没缺胳膊少腿。“
      凡儿沉默地站在院中,夜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
      酒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酒葫芦在腰间哐当作响,他走到院门口,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临迈出门槛时,他半侧过身,枯瘦的手指往石桌方向一点:
      “新铅块在桌上,明早记得绑上。老夫手头的事还没了结,天亮就得动身,腊月前,你跟着木二好生学艺。“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院酒香,凡儿走到石桌前,指尖触到那对崭新的铅块,月光流淌在金属表面,泛起森冷的寒光,比之前的又重了几分。
      翌日,天光未亮,晨雾氤氲,凡儿跟着前来引路的灰衣侍从,沉默地穿过数重戒备森严的院落,高墙耸立,隔绝了外界的天光与声响,只余下脚步落在青石上的空洞回音,以及暗处无数道如同实质般扫过身体的审视目光,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格外宽敞的练武场前。场中已有二三十名少年男女,按衣着颜色隐约分成几堆,身着赤色劲装的弟子神情中带着几分傲气,聚在场地中央,而穿着深褐色衣服的则多站在边缘或角落,气氛沉凝。
      侍从无声退去,一个面容冷硬、身形如铁塔般的汉子走了过来,他穿着玄色劲装,眼神如同鹰隼,这便是木二。
      “十五?”他声音粗粝,不带丝毫感情。
      凡儿点头。
      “入列。”木二指向场地边缘。
      “杀手不是武者,不追求招式华丽。”木二的声音冰冷,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你们要做的,就是在目标最无防备的时刻,用最省力、最直接的方式,终结其性命。”
      凡儿凝神听着,黑沉的眼眸里是全然的专注,然而,她很快便察觉到了刻意的阻碍,每当木二演示关键手法或讲解精要时,总有几个穿着深褐色衣服的少年,尤其是那个身形壮硕的土九,会“恰好”挪动位置,不偏不倚地挡住她的视线,他们做得并不十分张扬,身形晃动间,看似是在调整自己的观察角度,却总能精准地在她与木二之间形成一道人墙。
      到了分组对练,木二要求两两练习锁喉与反制技巧,与凡儿对练的深褐色衣服弟子,出手总是格外沉重狠厉,木二要求的是点到即止,体会技巧,但对方的拳脚往往裹挟着劲风,直冲她的关节、软肋等脆弱之处而来,一次格挡中,凡儿的手臂被对方蕴含内劲的一掌扫过,瞬间传来一阵钝痛,皮肤下恐怕已是青紫。
      训练间歇,众人短暂休息,取水饮用,凡儿走到场边拿起自己那个皮质水囊,入手却感觉一轻,她低头看去,水囊底部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里面的清水早已漏光,只在放置处留下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拿着空空如也的水囊,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不远处那几个聚在一起、看似在说笑的深褐色身影,土九迎上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就在这时,一个小巧的水囊被递到了她眼前,凡儿转头,看到小六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
      “喝我的吧,我带得多。”小六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天真的笑容,凡儿看着小六,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水囊,沉默片刻,接过来略略喝了两口,低声道:“谢谢。”
      训练结束的钟声响起,众人散去,小六凑到凡儿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凡儿大多只是听着,偶尔极轻地应一声,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空旷的练武场上,凡儿走在前面,小六一直跟在她身侧。
      凡儿的目光掠过远处高耸的隔绝内外的围墙,那沉静眼眸深处,某种名为“变强”的信念,如同被淬炼的寒铁,在一次次的冷遇与恶意中,变得更加坚硬、冰冷。这刺阁之内,无形的刀子比有形的更难防,她需要更快的变强,也需要更小心地,在这荆棘之中,走出自己的路。夜色渐浓,她绑着铅块的身影,在院中再次开始了无声而刻苦的练习,将《流光遁影》与今日所学的隐匿刺杀之术反复印证融合,一遍又一遍。
      日子在枯燥而紧绷的训练中悄然滑过,转眼已近年关,山间的寒气愈发刺骨,连呵出的白气都仿佛带着冰碴。就在一个铅云低垂的午后,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带着一身外面风尘与霜雪气息的酒鬼,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副落拓不羁的模样,旧袍下摆沾着泥点,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那双半眯着的醉眼里,锐光偶现。院中,凡儿的身影正以一种奇特的韵律移动着,《流光遁影》身法在她绑着沉重铅块的双腿施展下,非但没有滞涩,反而呈现出一种举重若轻的流畅,她手中那对暗沉无光的峨眉刺,已不再是独立的兵刃,更像是她肢体的延伸,随着她身影的每一次虚实变幻,刺、划、点、抹,招式简洁狠戾,与飘忽不定的步法完美契合,仿佛一道在方寸之地游走的死亡阴影,无声却致命。
      酒鬼驻足看了片刻,见凡儿身形流转间,那对峨眉刺已与《流光遁影》的身法隐隐契合,攻防一体,狠辣刁钻,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他没作声,转身先回了趟自己的屋子,将背上的行囊放下,旋即又走了出来,对着凡儿道:“峨眉刺你已上手,算是入了门,接下来,该练点更费脑筋的家伙事了。”说罢,他不再多言,径直出了院门,朝着宝库的方向走去。
      宝库石殿内,看守的老者见是他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酒鬼熟门熟路,不多时便从里面取出一对用陈旧鹿皮包裹好的鸳鸯钺,又顺手拿了三瓶金疮散和两瓶化瘀膏,一股脑放在案上。
      “登记。”酒鬼言简意赅。
      老者目光扫过那些药瓶,慢悠悠地摇了摇头,手指点了点那对鸳鸯钺:“兵器,你可以领走。”随即,他的手指移向那几个药瓶,“至于药粉嘛……”
      酒鬼眉头一拧,脸上堆起不满:“给十五那丫头领的,老子不在这些时日,你们啊,尽是趁老子不在,变着法儿欺负老子的小徒弟,看她身上那些新旧伤,不该备点药?”
      老者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随即苦笑道:“酒鬼,话不能乱说,规矩就是规矩,你给十五领药,需得医馆张老亲自验过伤势,开了用药条子,我这边才能放,你空口白牙的,我可不敢给。”他指了指那对鸳鸯钺,“这个,还要不要?”
      酒鬼回来没两日,箭羽便又接了任务外出,院子里重新变得空荡,酒鬼自己也整日闭门不出,那扇木门总是紧紧关着,只偶尔从门缝里飘出些微苦涩的药味和压抑的咳嗽声,不知在里头忙些什么。
      凡儿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心底牵挂着许久未见的小兽,于是转身去了影刃司,想领个外出的任务,却被执事弟子以箭羽在外为由拒绝了,凡儿强压下心中烦躁,没有争辩,默默转身回了小院。
      “他们不让我出去。”凡儿来到酒鬼面前,平静诉说。
      酒鬼靠坐在床头,脸色比前两日更显苍白,声音有些虚弱:“你得跟‘他们’说,你要接任务。”
      “我说了啊。”凡儿看着酒鬼,声音里透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委屈。
      “咳咳……”酒鬼低笑起来,却牵动了伤势,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得跟那些能做主的人说,才有用。”
      凡儿微微蹙起眉头,道理似乎是明白了,可“做得主的人”是谁?
      看着她那副“道理懂了却不知该找谁”的茫然模样,酒鬼无力地摇了摇头,终于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饲影。”
      次日,小六如同往常一样,踩着碎雪跑来小院找凡儿,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她刚扬起笑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凡儿用那一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我要见饲影。”
      小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脸上褪去,变得一片煞白,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冰凉的手指死死捂住凡儿的嘴,整个人因惊惧而微微发抖,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疯了?竟敢直呼大人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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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中秋快乐呀~宝宝们,在外面逛累了,欢迎来坐一会儿,歇一歇/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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