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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月影独酌 ...

  •   深秋的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觅踪殿那些按照异域图纸打造的窗棂,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霍听澜独自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指尖一遍遍描摹着地砖上冰冷的纹路。

      "一年零三个月又七天..."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带走,"朕用了一年零三个月又七天,建了一座最华美的坟墓。"

      (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劳民伤财,荒诞不经。可他们怎会明白,这座按照你故乡样式建造的宫殿,每一砖每一瓦都在提醒朕,你离朕有多远?远到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这华美的囚笼,困住的终究是朕自己。)

      他缓缓起身,走到那扇耗费千两黄金打造的琉璃窗前。五彩的琉璃在月色中流转着诡异的光彩,像极了许棠霁消失那日天空中绽放的奇异光芒。

      "你说过,你故乡的夜晚,连月光都比这里明亮。"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琉璃上,"可朕建了这样明亮的窗,却照不见你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的只言片语都不肯留给朕?难道那些耳鬓厮磨的日夜,那些海誓山盟的誓言,都只是朕的一场痴梦?还是说...你从未真正属于过这里?)

      夜风穿过殿宇,带来远处荷塘残败的香气。霍听澜忽然闭上眼,去年此时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陛下,"许棠霁将一朵初绽的白莲递到他面前,"这花开得这样好,不如我们把它画下来?"

      而他当时在批阅奏章,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朕那时为何不多看她一眼?为何不放下那些无关紧要的奏章,陪她画完那幅画?现在想来,那些军国大事,那些朝政纷争,比起你的一颦一笑,又算得了什么?朕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悔恨如毒蛇,一口口噬咬着他的心。他忽然发疯般在殿中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幅未完成的莲图。画上的白莲只勾勒了轮廓,旁边的题字也只写了一半:"愿作..."

      "愿作什么?"他对着画纸喃喃,"愿作鸳鸯不羡仙?愿作连理枝?你终究...没有写完。"

      (是了,那日边关急报,朕匆匆离去,留你一人对着未完成的画作。若早知道那是我们最后共处的时光,朕宁可...宁可弃了这江山!)

      月光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抱着那幅未完成的画,踉跄着走到殿外。夜露打湿了他的衣摆,他却浑然不觉。

      工部尚书陈景云闻讯赶来,见到皇帝这般模样,忍不住老泪纵横:"陛下!夜露寒重,保重龙体啊!"

      霍听澜抬头看他,眼神空洞:"陈爱卿,你说...朕是不是很可笑?"

      "陛下..."

      "建这样一座宫殿,"他打断老臣的话,"倾举国之力,耗万民之财,却连她的一缕魂魄都唤不回。"

      (朕真是个昏君。为了私欲,劳民伤财,最后却是一场空。可是...可是若重来一次,朕还是会这么做。因为除了这样,朕不知该如何宣泄这蚀骨的思念,不知该如何证明...你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陈景云跪地泣道:"陛下情深义重,天地可鉴..."

      "情深义重?"霍听澜忽然低笑起来,"若真情深,为何留不住她?若真义重,为何让她独自离去?"

      (是朕的错。是朕太过专注于朝政,是朕以为来日方长,是朕...从未真正读懂过你眼中的疏离。原来你一直都不属于这里,原来你随时都可能离去。)

      他挥手让陈景云退下,独自走向太液池。秋日的残荷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你还记得吗?"他对着满池残荷轻声道,"那年你初入宫,见到这满池荷花,高兴得像个孩子。你说你故乡没有这样的景致..."

      (现在朕明白了,你故乡没有的何止是荷花?没有九重宫阙,没有君臣之礼,没有...朕这个将你困在牢笼中的夫君。所以你要走,所以你要逃,所以你要...彻底消失。)

      一滴夜露从荷叶滑落,在池面漾开圈圈涟漪。霍听澜伸出手,想要接住下一滴,却只触到冰凉的空气。

      "连一滴露水都不愿让朕触碰..."他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就像你一样。"

      (棠霁,若你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可会偶尔想起朕?可会...偶尔心疼朕的痴傻?)

      更深露重,他却毫无睡意。信步走到许棠霁从前居住的宫殿,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他轻轻拨动琴弦,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

      "你总说朕弹琴太过用力,"他对着空荡荡的座位说,"现在朕学会了轻柔,你却...听不到了。"

      (朕现在才明白,琴音之所以动人,是因为有知音在听。没有你的日子,朕弹给谁听?这万里江山,朕守给谁看?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在琴案前坐下,试着弹奏她最爱的那曲《凤求凰》。可是无论多么轻柔,琴音都显得干涩而空洞。

      弹到一半,他忽然停下。

      "不对...全都不对..."他喃喃道,"没有你在身边,什么都变得不对了。"

      (朕终于尝到了悔恨的滋味。像钝刀割肉,一点点,一丝丝,不见血,却痛彻心扉。因为这痛,是朕与你之间...最后的联系了。)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他走到镜前。镜中的男子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英武。

      "这是谁?"他对着镜中人问道,"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还是...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或许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朕就注定了要万劫不复。可是...若能重来,朕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哪怕明知结局是粉身碎骨,朕也...心甘情愿。)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他望着那道孤独的影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轻声道,"朕一直都是在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而你...早就去了朕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筑梦成空,求而不得。这大概就是上天对朕这个昏君的惩罚吧。可是棠霁...若这真是惩罚,朕甘之如饴。因为这痛,是朕爱过你...唯一的证据了。)

      他缓缓走出宫殿,迎着初升的朝阳。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渊。

      新的一天开始了,可对他来说,每一天都只是前一天的重复——在无尽的思念和悔恨中,慢慢耗尽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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