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姐腔男主》》俞栖迟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尘世微光

　　身体的元气如同缓慢涨潮的海水，一点一滴地积聚，终于将她从濒临干涸的境地推开了一些，留出了一小块可以喘息的空间。

　　她开始尝试与周围的世界建立一些极其浅淡、安全的连接。

　　第一个突破点，是楼下的便利店。新来的店员是个笑容腼腆的年轻女孩。几次深夜去买临期食品后，女孩似乎记住了她这个总是沉默、面容苍白的顾客。一次结账时，女孩轻声对她说：“姐姐，这个饭团还有半小时过期，你……要不要换个新鲜的？”那一刻，许棠霁怔住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旋即涌上——一丝微弱的暖意，混杂着长久隔绝后突然被触碰的不适，以及一丝害怕这温暖会软化她复仇意志的警惕。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了谢，但下一次再去时，她会下意识地对女孩露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出的点头示意。她冷静地分析着：一个固定、平淡的顾客形象，比一个完全隐形的个体，在系统的监测网里，或许更不起眼。适度的、平凡的社会互动，可能是最有效的保护色。

　　她也开始尝试重新规划那点微薄的收入。除了生存必需，她允许自己有一小部分“非必要”开支。她走进一家平价服装店，用做数据录入挣来的钱，买了两件替换的、不再是地摊货的纯棉T恤。指尖触摸到柔软的新布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是在为她自己，这个存在于现代的“许棠霁”添置东西，而不是为了扮演某个角色或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她甚至允许自己在周末午后，去附近的商业街漫无目的地“逛”。她漫步着，程序员的观察本能和王妃的察言观色能力在同时运作。她不再只看商品，也开始留意人们的交谈片段、店铺的运营模式、城市管理的细节……这些无序的当代社会信息流，被她默默收录，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能成为拼图的一部分。

　　更大的突破发生在一个周末的清晨。同楼层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一位带着五六岁小男孩的单身母亲李姐。搬家时箱子堵住了过道，小男孩怯生生地趴在门边看她。许棠霁原本想如同以往般无视，但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从口袋里（那是她最近开始习惯性地放几颗水果糖在身上，用于在低血糖时应急）掏出一颗糖，递了过去。

　　小男孩怯生生地接过，奶声奶气地说：“谢谢阿姨。”

　　就是这一声“阿姨”，和她母亲随后带着歉意的笑容与道谢，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封闭的心湖上漾开了圈圈涟漪。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极其简单的人际接触。后来，在楼道里偶尔遇到，她会点点头。一次，李姐抱着大堆快递腾不开手，她顺手帮其扶了一下门。回到自己冰冷的房间后，那短暂的、属于“正常邻里”的错觉迅速消散，留下的反差让她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却也奇异地在心底留下了一点点被需要的、微小的实感。

　　她也会在天气晴好的下午，去附近的小公园。她找了一张被树影半遮的长椅坐下，看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扑进母亲怀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不远处，一对白发老人并肩慢行，低声交谈着。这些画面像隔着毛玻璃看到的温暖光景，与她内心的冰封之地形成了奇异而遥远的对照。就在她几乎要沉浸在这片暖意中时，脑海中毫无预兆地闪过霍听澜最后沉睡的面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提醒她这片刻的安宁是何其奢侈与虚妄。与小宝（邻居的孩子）的互动带来了些许纯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她害怕自己会贪恋这点尘世的温暖，从而削弱了夺回那个遥远时空里、她真正渴望之物的决心。感性与理性，在她体内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每一次浅尝辄止的社交后，她都需要独处一段时间来“回血”，消化那种扮演“正常人”带来的精神消耗。

　　但总体而言，一种缓慢的“落地感”正在生成。她像一株濒临枯萎的植物，在获得了最基本的水分和阳光后，开始尝试伸展蜷缩已久的叶片，去触碰周围的空气。

　　这个过程，同样被她那程序员的思维默默观察和记录着。她意识到，这种对现代生活的逐步适应，这种建立浅表社会连接的能力，本身也是一种“资源”。一个完全与世隔绝、只有痛苦和执念的个体，是脆弱且容易被系统预测的。而一个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融入环境、拥有哪怕再微末的社会支撑的个体，其行为模式会更复杂，也更不容易被完全掌控。

　　身体的恢复提供了行动的基础，而对现代生活的适应，则为她提供了一层必要的“伪装”和潜在的“信息渠道”。那位便利店的女孩，隔壁的李姐，甚至周老先生，他们都成了她与这个真实世界连接的、微小的节点。这些节点目前毫无力量，但谁知道呢？也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些看似无用的连接，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

　　夜晚，她站在窗前，城市依旧灯火阑珊。内心的孤寂与罪责感依然是她情感的主旋律，对霍听澜的思念与担忧依旧刻骨铭心。但此刻，在这片沉重的情感荒原之上，似乎隐约出现了几株极其微弱的、代表着“当下生活”的绿芽。

　　它们无法覆盖荒原，也无法指引方向。但它们证明，这片土地，尚未完全死去。

　　而她，正在学习，如何带着这身沉重的枷锁，在这片荒原上，为自己寻觅一点点极其有限的、继续存在下去的凭据。这凭据，不仅仅是食物和住所，也包括这些微不足道的、属于“人”的，需要她时刻警惕却又不得不借助的——尘世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