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姐腔男主》》俞栖迟

107、第一百零七章：尘世回响

　　尖锐的汽车鸣笛像一把利刃，刺穿了许棠霁的梦境。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额间还残留着梦中滴落的冰凉触感。入眼的不再是摇曳的红帐，而是出租屋低矮的天花板，墙皮有些斑驳脱落。空气里弥漫着隔壁传来的廉价泡面味，而不是她早已习惯的清冷梅香。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身体沉重得像是被灌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在诉说着穿越时空的后遗症。她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皱巴巴的廉价睡衣，空荡荡的手腕上再也没有那枚温润的灰月碎片。颈间也是一片空落，那枚带着他体温、刻着并蒂莲的玉佩，只存在于触不可及的回忆里。

　　【任务完成。能量结算中……恭喜宿主成功返回。】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平板，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它毫无关系的讣告。

　　许棠霁没有回应。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是灰蒙蒙的、被高楼切割的天空，钢筋水泥的丛林冷漠地矗立着，行人神色匆匆，为了生计奔波。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雪覆梅枝，没有那个会在月下为她舞剑、在朝堂上为她求娶、在新房里紧紧拥她入怀的人。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洞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扶着窗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是生理性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窗外陌生的世界。

　　她做到了。她完成了那个该死的任务，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可为什么，心里像是被掏空后，又灌满了沉重的水银，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坠胀的痛楚与冰凉的窒息感？

　　接下来的几天，许棠霁如同一个游魂。她试图重新投入原来的生活。作为一名程序员，她打开熟悉的开发环境，屏幕上曾经亲切如老友的代码，此刻却扭曲成毫无意义的符号迷宫。她试图集中精神，解析一个简单的逻辑bug，脑海中却反复上演着合卺酒倾洒的瞬间，和他最后那声含糊的呓语。同事在讨论最新的综艺，笑声刺耳。她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困在这具对键盘麻木敲击的躯壳里，另一半，还停留在那红烛燃尽的新房，徒劳地想抓住他沉睡中仍试图挽留她的手指。理性的堡垒在记忆的洪流面前，不堪一击。

　　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喝咖啡，那苦涩的味道让她想念起霍听澜命人准备的、带着清甜梅香的茶汤。她也无法再适应地铁的拥挤和喧嚣，每一次身体的触碰都让她下意识地绷紧，怀念起王府里他小心翼翼为她隔开人潮的、坚定而温暖的臂弯。在超市的货架前，她会对着玻璃瓶装的梅子酱怔怔出神，直到视线再次被泪水模糊。

　　夜晚是最难熬的。她躺在狭窄的床上，闭上眼，就是大婚之夜的景象。红烛高燃，他深邃眼眸中满溢的柔情，他低哑的呼唤，他怀抱的温暖，他沉睡时唇角满足的弧度……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反复凌迟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真的做对了吗？

　　那个念头如同毒蛇，在每一个寂静的时刻啃噬着她的心。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回去”，为了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真实自我”，她亲手抛弃了一个将她视若珍宝的男人，一份她早已深陷其中的感情，一个她已经习惯了的世界。

　　“长痛不如短痛……”她曾这样说服自己。可现在的痛，绵长而尖锐，无休无止。她开始怀疑，那所谓的“不安”，究竟是对虚幻的恐惧，还是她为自己懦弱的逃离所寻找的借口？

　　她翻出抽屉里落灰的纸笔，下意识地想模仿他的笔迹，写下“晨起念卿，三餐皆忘”，笔尖却只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出干涩的痕迹。她再也写不出那样风骨遒劲的字，也再也收不到那样缱绻的问候。她丢开笔，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泼脸，抬头看向镜中。镜子里的人，穿着格格不入的现代睡衣，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你是谁？” 她在心里无声地问。是那个在王府中会因他一个眼神而心动、能执朱笔批阅文书、可与他对弈至深夜的许棠霁？还是这个被困在钢铁丛林里，与代码和泡面为伴的陌生灵魂？她抛弃的，究竟是一段感情，一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里……终于变得完整了的自己？巨大的茫然裹挟着悔恨，几乎让她窒息。

　　她甚至开始出现幻觉。在拥挤的地铁口，仿佛看到他一闪而过的玄色身影；在深夜的便利店，觉得玻璃门上会映出他负手而立的样子。每一次满怀希望地回头，迎接她的都只有陌生的人潮和冰冷的现实。

　　在她又一次从关于梅林的噩梦中惊醒，抱着膝盖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时，那个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再次响起：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情感模块持续超载，严重影响生理指标。任务已完成，建议立即执行情感记忆剥离程序，以恢复正常状态。】

　　“闭嘴……”她将脸埋进膝盖，声音嘶哑地低吼，“滚开！”

　　【指令拒绝。提醒：沉溺于虚拟世界情感，对宿主无益。】

　　“那不是虚拟！”她抬起头，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呐喊，泪水奔涌而出，“那是真的！他……是真的！”

　　系统沉默了，仿佛在无声地嘲讽她的执迷不悟。

　　巨大的失落和悔恨最终将她压垮。她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拉上所有的窗帘，拒绝与外界联系。手机屏幕上，是同事和朋友们关于工作、聚餐、旅行的热闹分享，而她，像是一个被遗弃在时间夹缝中的孤魂，守着一段无人知晓、也无法言说的过去，在回忆的泥沼里反复下沉。

　　窗外，这个城市的夜晚依旧灯火璀璨，喧嚣不已。而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只有一片死寂，和一颗在真实与虚幻的夹缝中，被反复撕裂，再也找不到归处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