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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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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云枝的动作瞬间顿住,迟疑地屏住呼吸,慢慢抬眼扫过白茫茫的雪地。
只见不远处那棵枯树下,树皮裂着大缝,枝桠光秃秃的,雪堆在枝桠上,风一吹就掉冰晶。
而枯树根部的雪窝里,一团小小的的身影正微微颤抖,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唯有尾尖点缀着如梦似幻的粉白渐变色毛发在雪地里扎眼得很。
此刻它正蜷缩在那望着鹿云枝,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眸里盈满了泪光,透露出无法言说的哀怜。
更让人心头一紧的是它身上有几处明显的伤口,最深的一道伤口还在慢慢渗血,染红了底下的雪。
小狐狸努力抬起一只前爪,爪子尖泛着粉,颤巍巍地想去碰伤口,可刚挨到边,又没力气似的垂了下去,动作无徒劳又可怜。
这幅景象瞬间攫住了鹿云枝的心神。
她快步走过去,从系统空间里摸出伤药和干净的布条,先捏着雪水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小狐狸疼得瑟缩了一下,她立刻停手,等它缓过来再继续撒药粉。
药粉撒上去时,她屏住呼吸,布条绕了两圈才系好,最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看着有点笨拙,却透着认真。
处理完伤口,鹿云枝才注意到小狐狸的特别,不只是尾尖,连它的耳廓都透着淡淡的粉晕,指尖轻轻碰了碰,软乎乎的,粉晕像渗在毛里的胭脂,比尾尖的颜色更浅些。
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以前学过的遗传学知识,她指尖都有点发颤。
赤狐的红毛基因和白狐的白毛基因结合,确实有极小概率生出粉白色的变异后代,这在理论上是成立的。
可紧接着,妖界史书上的记载又冒了出来:三百年前,白狐族长和赤狐族长之女结为道侣,诞下一只生而九尾、毛色异化的子嗣,那便是如今威震六界的九尾妖尊白灼,也是她和另一位绑定者都要争取的妖卡。
鹿云枝心跳咚咚的往上涨,耳尖都热了,手里托着的小狐狸好像突然变重了,一种晕乎乎的感觉裹上来,像被人当头砸了个软乎乎的大馅饼。
难道这小家伙,它就是……
“宿主,请冷静。”系统88的电子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冷静得像盆冷水,“妖卡感应显示,妖尊白灼仍在妖界皇城。赤狐属火,白狐属冰,本是属性相克,能成功孕育后代已是奇迹,其后代变异且天赋异禀者,更是万中无一。”
系统顿了顿,继续补充:“历史上不乏效仿者,试图复刻这段姻缘,可多数都以母子俱亡告终。这只小狐狸,或许只是一场不幸中的幸存者,恰好继承了妖尊的部分外貌特征而已。”
“我明白了。”
鹿云枝低声回应,眼神恢复了清明,自嘲的笑笑,“世上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正好砸我头上。”
这话刚落,就让她想起前几日,也是在荒城附近,她遇上了一只俊美非凡的半妖。
那妖穿的灰布袍子破了好几道口子,却掩不住领口露出的金线绣纹,连腰间挂着的玉佩,虽沾了泥,也看得出是神异非常。
他就那么突兀地拦在那里,眼底燃着种奇怪的热切,没等鹿云枝开口,就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瞬间,她当时心头还莫名悸动了一下,荒城这地方,连像样的修士都少见,难不成真撞上了落难的大人物?
可没等她细想,对方就凑过来,刻意压低了嗓音,故作神秘地说:“道友请留步,我乃妖界狐族至尊,遭奸人暗算流落至此,只需道友借我百万灵石购得秘药,待我重掌山河,必许你异姓封王,共享万里江山!”
鹿云枝想到这儿,忍不住嗤了一声。
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妖界哪来的“半妖至尊”?
狐族更是只有白灼一位纯血妖尊,此刻还在妖皇城里坐镇呢。这种谎话,骗骗刚入界的菜鸟都嫌拙劣。
思及此处,再看向怀中这只至少毛色同样特殊的小狐狸,鹿云枝不禁哑然失笑。她伸出指尖,轻轻挠了挠它冰凉的下巴,低语道:“我看呐,就算是你这样的粉毛小狐狸去装,都比他更像几分,你说是不是呀?”
小狐狸瞬间仰起头,那条点缀着粉白尾尖的大尾巴不受控制般地快速摇摆起来,喉间溢出细细软软的嘤咛。
那叫声又妖又媚,像根轻轻勾人的小钩子,听得人心尖都软了。
然而,这近乎本能的亲昵示好仅仅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小狐狸突然僵住,刚才还摇得欢快的尾巴猛地夹紧,贴在身侧,连耳朵都绷得笔直。仿佛在竭力克制某种不该存在的本能。
方才那双还氤氲着水汽的眼眸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僵硬的漠然,和一种难以言喻却又深切的倦怠与死寂,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他曾是生而九尾的大乘至尊,九条蓬松的狐尾扫过妖宫白玉阶时,连地砖都要沾几分狐族的荣光。
之前狐族不过是靠连姻才有几分薄面的低等种族,是他的出世硬生生将狐族抬上十二王座之列。
天机阁有预言:九尾招招,天命入妖
意思是说天生九尾的白灼,合该统御妖界的皇,可他从没想过封皇称帝,只想着守着狐族的老幼,让族里的小辈能安稳啃着灵果长大。
那时他听着流言只当是戏言,甩着尾巴在妖宫的桃树下打盹,只觉得这份安稳,比什么天命都珍贵。
他有想过妖皇心性不端,或者会因此心生恶意,可谁能料到,最先往他心口递刀的,竟是他的生母。
那天她端着青瓷碗来王宫,笑的温柔:“吾儿近日操劳,这碗参汤补补身子。”
她嘴上说的好,实则是要剥了他的九尾妖身,以供她藏在蛇族的私生子夺舍。
他那时虽毒已入经脉,可大乘后期的妖力仍在,寻常狐族根本压不住。他正想运功逼毒,殿门却砰地被撞开。
他那素来只知围着母亲转、连族中事务都懒得管的父亲,竟勾结鹏、虎、蛇三族,集结七位渡劫妖君、十六位返虚大妖,与那毒妇一同布下绝杀之阵,誓要将他诛灭于世。
“为什么?”他咳着血问父亲,毒已经蚀到肺腑,连呼吸都带着痛。
父亲却别开眼,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母亲只是一时糊涂,被外族妖精迷了眼,你实力太强,又睚呲必报,为了保住她,你必须死。”
白灼当时竟笑出了声,血沫溅在胸前的狐裘上,像开了朵凄厉的花。
多荒唐啊,赤狐族风流的名声,倒成了那毒妇的遮羞布;而他这个护得狐族三百年安稳的亲子,反倒成了不可控的威胁。原来在他眼里,我数百年的守护,竟抵不过那毒妇一句一时糊涂。
呵,好一个被情爱糊了心窍的父亲,为了一个女人,竟也要他去死!
滔天之恨在他胸中翻涌,他立下血誓:若有朝一日重返妖界,必改天换日,将那对愚夫毒妇连同那些孽种剥皮抽筋,将追杀他的四族尽数流放苦寒边陲,永世做苦!
然而九尾狐族一尾一境界,一尾一性命。
那场惨烈围杀,他虽拼死杀出重围,代价却极其惨重,八尾尽断,修为暴跌,如今仅靠这最后一尾苟延残喘,重返巅峰,血洗前耻,前路漫漫,何其艰难。
直至他遇见鹿云枝,第二位以奇异卡牌作战的女修。
他本以为,许以重利,共掌江山,她合该感恩戴德,欣喜若狂。他甚至已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既展现礼贤下士的胸怀,又不失未来妖皇的威严。
却万万没想到,回应他的,是她毫不掩饰的一个白眼,那眼神清澈又直接,仿佛在看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随后她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想到初见时,她灼灼的目光,莫非也是惊艳于他这六界公认的第一美男!
心比天高的人族,没有大局意识,但眼光倒是不错。
白灼觉得自己身为未来妖皇,胸襟广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决定忍辱负重,再次跟上那位女修。
却没想到,现实给了他更沉重的一击。
他,天生九尾,纵横妖界的至尊白灼,竟被当成了一个信口雌黄的骗子,以那副风华绝代的人身时是,露出这落魄狼狈的妖身时亦是。
白灼在心里无声咆哮:他是威震八方的妖族至尊,不是招摇撞骗的混子,更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宠物!
就在这时,一声无意识的轻吟却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边溢出,又轻又软,带着几分莫名的娇气。
这是那只不要脸的死狐狸在叫?
绝不可能是他,生来九尾的大乘妖尊!
鹿云枝指尖刚碰到小狐狸的背,就觉出那团软乎乎的身子骤然绷紧,像被冻硬的雪团,连刚才还轻轻晃着的尾尖都僵住了。
她低头看,小家伙眼里那点灵动的光也淡下去,黑眼珠蒙了层雾,像被什么沉东西压着,连耳朵都耷拉了半截。
她赶紧把声音放得极轻,手指无意识地蹭过小狐狸柔软却有点扁平的小肚子,摸起来空空的,她试探着问:“怎么了,是伤口还疼,还是……饿得难受了?”
小狐狸(白灼)从喉间挤出低低一声呜咽,像是赌气般猛地扭过头去,鼻尖对着雪地,倔强地不肯回她。
这六界之中,有谁能想到,昔日威风八面、令众生俯首的九尾妖尊,竟会落魄到接连三日粒米未进,饥寒交迫地蜷缩在这荒原雪地之中。
然而,就在这试图维持尊严的沉默时刻,它的腹部却极不争气地发出一连串清晰的咕咕声,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原上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小狐狸的身体瞬间石化,连带着漂亮粉白尖尖的耳朵,都彻底丧失了力气,窘迫万分地向下紧紧贴伏在脑袋上,恨不得能将整个自己都埋进雪里,彻底消失。
鹿云枝看着他这副倔强又可怜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抬眼扫过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雪,连只飞鸟都没有,更别说能果腹的野味。
她皱了皱眉:去酒楼吃顿好的?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了,荒城外围十里,就一家黑店,专宰过路修士,一桌普通的饭菜都要十块灵石,她哪舍得。
可如今极寒封冻,万物蛰伏,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死寂的白茫,哪里能寻得吃食。就在她为此发愁,考虑是否要被黑店宰时,一声极轻微却清晰的提示音在她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