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光蛋的伪装法则》尽秋

9、叶子

　　程希这一晚睡得不太安稳。

　　他做了个模糊的梦，梦里是一个昏暗的出租屋，出租屋里的一家三口坐在地上围着一个不过三十厘米的折叠木桌，分吃铁盆里的小米粥，一人手里拿着一块红糖馒头。屋外下着小雨，潮湿的空气穿过薄薄一层的墙壁，蔓延进整个屋子。

　　程希打了个哆嗦。

　　想要做点什么帮他……

　　来不及让他梦到更多的细节，早上的闹钟就强行把他叫醒了。

　　平时不撑到六点四十多不起床的程希，被月考打击了一次后声称要改头换面，给自己定了六点二十的闹钟。迷迷糊糊洗漱好穿好衣服走出寝室门，六点四十五。平时这个点自己可能还没醒吧。程希有点嘚瑟起来。

　　早晨已经渐渐变冷了起来，但又不至于换上冬季校服，程希把校服裹紧了一点，缩着脖子往教学楼走去。

　　这时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是最舒服的。就在他沐浴阳光之时，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他瞳孔里。

　　严寒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依旧带着一个大大的兜帽，尽管已经戴上了帽子，他还是掏出左手来挡着太阳。

　　他起那么早吗？我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够早了诶。

　　要不要上去跟他打招呼？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程希就自己否定掉了。

　　算了。就算是我这种人，很多时候也想一个人待着啊。

　　他把手插进上衣口袋，目光从严寒身上挪开了。

　　忽然，他余光里那个身影突然消失，程希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低血糖晕倒了吧？

　　他又焦急地把目光转回来，幸好，严寒没有昏倒过去，只是蹲了下来，不知道在做什么。

　　肚子疼吗？

　　程希还是不放心。

　　就在他快走两步跟上去之际，看到了严寒那只从黑色卫衣里伸出来的手。

　　他在地上挑选着树叶。黄色的银杏叶，红色的枫叶。九月底，绿色的叶子已经少了，叶子们也在提前为冬天做准备，风一吹，一个接一个飘落下来。

　　他蹲在那里，捏着叶子根部仔细端详着。好不容易捡起一片完好一点的，翻过来一看，树叶上还留着别人踩过的鞋印。他把那片微瑕树叶放进路边的花坛，继续低头挑选着。

　　终于，他拿起一片足以放在掌心大小的红枫叶，对着太阳看了下清晰的叶脉，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程希看他捡叶子都如此认真，不自觉笑了一下。

　　他真的在努力地热爱生活啊。

　　早读的时候，程希还是没忍住睡了过去。坏消息是他被语文课代表记了名字，好消息是大早上的数学课不会困了。

　　他抱着练习册走到严寒旁边时，严寒正趁着课间小眯一会，脑袋埋在两只胳膊搭起来的空隙中间，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太阳照过来的时候，原本黑亮的头发也像他的瞳孔一样，变成浅棕色。

　　“程希今天这么自觉？我看你挺精神的？”数学老师抱着书进来的时候离上课还有两分钟，但程希已经就位了。

　　程希冲着老师傻呵呵笑了两下，没接话。

　　听到老师的声音，严寒也有点不情愿地坐起身子来，揉了揉被压得有点睁不开的眼睛，熟练地从一堆书里精准定位到那本数学练习册。

　　本来还神采奕奕的程希在老师一开口的瞬间就又开始犯困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无聊，毕竟站着睡不着，听又听不懂，只能给自己找点活干了。

　　他把目标投射在严寒的书桌上，这次的新书是一本叫雪日的，很厚。

　　他随手拿起那本书，偷瞄了眼严寒，但严寒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睛都没动一下，好像在默许他的行为。

　　他随手一翻，一个不明物体掉了下来。

　　一片小小的，形状完好的鲜红枫叶从书页里飘下来，缓缓掉落在地上。

　　程希没来得及反应，严寒就已经弯下腰捡起了那片树叶，伸手递给程希。

　　“小心，里面还有。”

　　他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而程希注意到的是严寒因为白皙而看得清血管颜色的手背正中心，有一颗形状有一点不规则，深棕色的痣。

　　“啊…抱歉。”程希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接过那片叶子重新塞回书页里，又想起刚刚严寒说的“里面还有”，便把夹在胳膊和身体中间的练习册放到窗台上，专心致志地找起树叶来。

　　果不其然，在这本雪日里，程希一共找到了五大种树叶，他们按照绿色、青黄不接、黄色、红色再到深红的顺序排列好，白杨、桦树、柳树、银杏和枫树分好种，剩下就是大小的区别。有的小得像刚出生就被风吹落了，有的大得书页都快装不下了。

　　除了这些叶子，还在书里找到了一些小小的羽毛，应该是学校里胖的像鸡的鸽子身上的。

　　程希脑补出了严寒平时在小花园先荡秋千，再捡叶子捡羽毛的画面。

　　怪不得刚刚看见这本书的时候，就觉得它鼓鼓囊囊的。

　　程希一边数着种类，一边小心翼翼地摸着这些叶子，又不敢用力，害怕碰碎了。

　　“你所有书里都有这么多叶子吗？”数学老师刚说完“休息一下”几个字，程希就迫不及待地向严寒抛去这个问题。

　　“不是。是因为我太不喜欢这本书，所以才拿它夹叶子。”严寒笑着说。

　　“这样吗？那你把这本书变得值得被喜欢了啊。”程希也笑了，又翻开那本满是自然气息的书。“像个植物博物馆一样。”

　　严寒微微笑着，没说话。

　　“对了，那个学习小组，我们是不是还没有群呢？”程希突然问。

　　“……还要建群吗？”

　　“是啊，老师说建个群，大家讨论也方便嘛。”

　　“可我不太会弄这些……”严寒有点局促，声音越来越小。

　　“那我帮你建吧？正好我们小组其他的人我都有联系方式。严寒，你的联系方式是多少？”

　　程希终于问出了他在半个月前就想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