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祈缘箓》汀渡

28、奢梦易碎

　　广池月立为新太子后，北沙王交代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负责接待南汤国使者团。广池月对此事也极为上心，南汤使者未到时，他便开始里里外外的忙碌，终日不在东宫。
　　沉夕一日难得见上他一面，加上北沙王赐给广池月的尘鱼，貂月两女总是分外殷勤的贴着广池月，她心中的忧虑无人可说，默默的数着时日，然后心情益发沉重直至谷底。
　　沉夕不知道的是广池月虽然忙碌不已，但对她有留心，将她的郁闷看在眼里，只是不挑明罢了。暗下做对她跟着花宿影私奔的惩罚。
　　这般情景下，南汤国的使者终于抵达中京。

　　北沙王生性桀骜，心比天高。开城列军迎使已是他的极限，况且来的不是南汤国国君，总之一句，他是万万不会亲自动身去迎接南汤国使者团。于是，这件事情自然又落到太子广池月头上。

　　清晨，太阳初升，微风送爽，轻雾飘渺如烟。
　　中京高大巍峨的城墙上，身着正服的广池月领着腾图奇几位朝中大臣昂首而立，恭候南汤国使者团到来。他身后的沉夕与貂月皆是一袭粉色华丽宫装，髻上特意插着几只玫金玉簪；几位侍卫身上衣物亦是超乎寻常的华美精细，用以向南汤国显耀北沙国不仅幅员宽广，兵力雄厚且甚是富有。
　　沉夕一脸的心不在焉，既无暇欣赏装扮高贵迷人的广美男，也无心思理会不时偷拽她衣袖，意欲同她窃语的貂月。她心中惴惴不安，想着待会见着了哥哥她该如何反应？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到临场，她才发现自己根本还未准备好。随着时间的悄悄流逝，她心情越来越紧张，脑中一阵胡思乱想，她与哥哥几年没见了？她回忆不起来记忆中哥哥的面容了，似乎自从四岁那年后，她就未再见过他。

　　哥哥。
　　这个词让她心中一窒。
　　沉夕并不讨厌她的哥哥，也不害怕他。在她记忆中，她的哥哥是个温柔听话的乖巧孩子，极疼爱她，每次得到什么好吃的糖果，他都会保留下来，拿给她吃，听着她甜甜的叫他“哥哥”，一双水漾的桃花眼就弯成了迷人的月牙。
　　她怕的是哥哥那张脸，那张与她离世多年母亲大人一样绝美的脸。她记得年幼时，比她大四岁的哥哥就是因为太过肖像母亲，所以，父王在母亲大人去世后，拒绝再见他，任由皇后杜蝎子将他领养去了慈坤宫。
　　她的哥哥，与她一样，也是个苦命人。四岁那年她犯病伤了杜蝎子被禁足后，哥哥曾偷偷跑来听雨轩来看望过她，回去据说被杜蝎子毒打了一顿，以后就再也未来过。她的父王对此事不闻不问，宛若不觉。他们这对至亲的兄妹就在那个冷漠无情的皇宫中，各偏一隅，一天一天的长大。
　　十年未见，她的哥哥，如今安好？
　　再见到他，她是不是不会再犯病？

　　车轮辘辘，由远及近，如钟似鼓。
　　在沉夕耳中这车轮声似惊雷。她紧张的眺望视线范围内出现的那列队伍，目光落在中间那辆黄盖马车上，那里坐着她的哥哥。她的哥哥正在靠近，离她越来越近。

　　当五皇子一行至城下，逐一从马车上下来时，城墙上众人皆觉眼前一亮。
　　当头领先的是五皇子，一袭深色宽蝠金纹裳，将肤色白皙的他衬得如同白玉，宛若璧人。他眉似远黛，眼波潋滟，不经意流转间，显露出几分说不明的媚意，脸上一派纯真无辜，这种无辜本不符他的年龄，若落在别人身上恐有智障嫌疑，但因为是他，却又那般的自然。
　　众人纷纷投以惊艳的目光。在他们看来，五皇子是美丽的，这种美超越了他的性别。至此他们方了然为何南汤国的第一美人会是眼前这位男子，而非女子。
　　五皇子想必早已习惯这种目光，不以为意的浅浅一笑，朗声对着城墙上的众人道：“南汤楚沉慕奉吾国国君之命率使来访贵国。启程仓促，不及备下厚礼，小小薄礼还望太子勿要见怪。”语毕示意身后礼官将他们携带宝物一一朗读诵出。

　　这是广池月第二次见到楚沉慕。他向来瞧不起男生女相的男子，尤其是这种骨子里透着莫名妖媚的男子。见过楚沉慕后，他更加肯定了这点。
　　但他维持面上的友善：“五皇子太过自谦。北沙南汤关系友善亲同兄弟。南唐国君何必如此客气，备下如此厚礼。父皇已在宫中备下酒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呵呵。那就有劳北沙王，有劳太子殿下了。”

　　沉夕至始至终不敢抬头，她听着那道清朗的声音，暗暗构想哥哥现在的模样。
　　貂月小声道：“杨花。你觉不觉得五皇子很像一个人？”
　　沉夕心不在焉，“恩？”
　　“那人也是极美的。可我一时想不起那人是谁。你觉得他像谁？”
　　“我也不知道。”
　　“你都不看他一眼，当然不知道了。快抬起头，看看他嘛。五皇子美得同仙人一样。”
　　沉夕抬头眺望远际佯装是在看五皇子，“还是看不出他像谁。”
　　“哎。等我想起来，我们再说吧。”

　　这时，前方的广池月忽而回头，深深的望着沉夕：“杨花，本太子命你负责陪同五皇子一行回宫。”
　　沉夕神情僵硬：“太子殿下，杨花无能，怕是无法担当此任。”
　　广池月神情有些错愕，目光询问“你为何不愿？”
　　沉夕回以干巴巴一笑。
　　最后，接下此任务的人成了貂月。

　　回宫后。
　　广池月特意召来沉夕替他换服。将内殿所有宫女遣出后，他凝声道：“妩媚公主，我希望你能同你哥哥多多亲近。”
　　沉夕满脸疑惑：“为什么？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不用多问。按我的意思办即可。”
　　沉夕短暂沉默后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为何不可？他可是你的亲生哥哥。兄妹亲近，本是人伦。况且，也许你父皇已经知道你在北沙国，特意派他来打探你的消息。”事实上，南汤国国君已经知道此事。而他只是想让她通过楚沉慕之口告诉南汤国国君她一切安好。

　　沉夕忽而反问：“当初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江陵？”
　　“理由你知道的。”
　　“因为祈缘寺？”

　　广池月点头承认。

　　“太子殿下，我想我回宫是个错误的决定，现在我想离开了。”这次，是她想离开。
　　“既然想离开，当初为何同我回来？”

　　沉夕笑容苦涩：“我不该心存不该有的妄想。”
　　她接着说道：“那几天，花宿影同我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说我的‘武状元夫君’并没有死，而且活得好好的呢。将我戏弄于鼓掌之间。”
　　“太子殿下，换做你是我，你会怎样做？”

　　一阵短暂的沉默。

　　广池月冷静道：“你相信他说的话？他是不是说我就你的那位夫君？”
　　沉夕神情受伤，“我不愿意相信。”
　　“但你心里已经相信了。”

　　广池月这句话正中核心，她的确相信花宿影所说的话。她低声道：“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你也没有理由要相信他。”广池月放柔声音说道：“沉夕，若我说我不是你的驸马，你会信我还是他？”

　　“我会相信......”沉夕犹豫不决，最后下定决心说道：“你。我相信你。”
　　广池月表情满意：“这就对了。花宿影来历不明，行踪诡异，你不要同他走得太近，记住同他保持距离。”
　　“恩。”
　　沉夕暗想，广池月是关心她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