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又在修罗场了》溟椿

25、灯灭

　　魔界百年一度的祭神节，这天也是二月二，是闻人宁生辰。

　　“魔界百年一祭神，在二月二。每每这时候，都会很热闹。”赫连炤瑾从案牍之中抬眸看向旁边吃点心的闻人宁，“要不要去看看？”

　　闻人宁边吃边扑簌簌往下掉渣子，换以前赫连炤瑾早赶她了。

　　她歪了一下头，“大忙人今日怎么主动要带我出去玩了？”

　　赫连炤瑾默了默，“孔令今早不是给你备了礼？今日不是你生辰吗？”

　　“那我的生辰礼呢？”闻人宁吃完了糕点，拍了拍身上的残渣。

　　赫连炤瑾抬手揩去闻人宁嘴角的糕点碎渣，“带你出去就是买生辰礼的，你自己挑。”

　　“赫连君上啊，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礼物？哪有人直接让人选的？当然是要提前准备好了送人才行，不然一点都不真诚，惊喜感也没有啦。”闻人宁一摊手。

　　她举例道：“像孔令那样的才叫礼物，像……”

　　像流萤风铃那样的才叫礼物……

　　但她却不想再说下去了。

　　赫连炤瑾看似是认真听进去了，“嗯，我下回会提前备好的。”

　　下回？不会再有下回了。闻人宁望向他眉目，忽而觉得如鲠在喉。

　　“这回便出去挑吧，恰好今日祭神，你应该会喜欢。”赫连炤瑾道。

　　闻人宁跟随赫连炤瑾逛街不是第一回，特别的日子里让本就繁华的街巷愈加灯火辉煌，人山人海。

　　“好多人啊，在我们那，这一日叫花朝节。”闻人宁踮起脚都看不到人潮的底。

　　赫连炤瑾看她穿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很喜庆。

　　他伸手缠了缠她头顶绑住两个花苞的红绸，微微翘起唇角，“花朝节刚好生了个年画福娃？”

　　闻人宁听出他言下戏谑之意，瞪了他一眼，“我们虽然也祭拜花神，但我们是灵族，你们魔族对花神有什么敬意啊？”

　　“妖神当年兼具花神一职，天下六界四族，除了万恶教，谁人不对这位神女心怀敬意？毕竟当年是她一手主持了万恶之战，锁住万恶。”赫连炤瑾道。

　　“这倒也是。”闻人宁意外地看向他，“看不出来你们魔族居然对神怀有崇敬，我还以为魔族都不爱神呢。”

　　毕竟妖神那一届神是创始之初诞生的四族。

　　当时天下四族，奉神谕行封神之战，仙、妖、灵三族围攻魔族。

　　大战旷日持久，最终大胜。

　　九尾狐族的妖神封神榜位于前列，创始之处的诸神陨落，新神上位。

　　后面也是她联合曾经共战的同僚一起封印万恶。

　　她还以为魔族不会喜欢这位神女呢？

　　“在你眼里魔族就是半点大义都没有了？虽然没你们灵族年年过那么虔诚，但这也是魔族百年一过的大节了。”赫连炤瑾都快被气笑了。

　　闻人宁皱了皱鼻子，“别乱说，我很喜欢魔族的人。”

　　“那你就是讨厌我了？”赫连炤瑾的口吻随意，风轻云淡。

　　闻人宁看向他，“在这个世上我只讨厌一类人，我的仇人。我喜欢你，君上，我真的很喜欢你。”

　　可惜你就是我讨厌的那一类人。

　　赫连炤瑾失神的刹那，闻人宁望向前方灯火通明处，“那是做什么？”

　　“扮花神。”赫连炤瑾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装扮完花神神像，就会巡游了。往来之人，皆可祈愿。”

　　“你们巡游的花神是神像啊？我们可是找人扮的。”闻人宁穿梭在人群之中。

　　万户千门弦管声，灯海明光亮透了她的脸颊。

　　赫连炤瑾没忍住笑：“你该不会也扮了吧？”

　　听出赫连炤瑾语气里的取笑，闻人宁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便不理睬他往前走了。

　　灯景的确好，大街小巷锣鼓喧这厢是狮子滚球遍地锦，那厢是二龙戏珠满天星。

　　闻人宁也看得逐渐兴奋起来，拉着赫连炤瑾左逛右逛去看灯，还花他钱买了一堆礼物。

　　最瞩目的一盏万象灯挂得最高，精巧得不像话，每一面都是不一样的画像，远近高低各不同。

　　那一面对对鸳鸯比翼交腾，手抱琵琶是那王昭君。

　　这一边双双蝴蝶迎风飞舞，脚踏莲花是慈悲佛。

　　更有画的是人仙相配系红绳。

　　流光溢彩，泛着涟漪般的波纹。但凡是见过这一盏灯的，就什么灯也入不了眼了。

　　赫连炤瑾也注意到闻人宁的视线被那盏灯所吸引，“你想要？”

　　闻人宁朝他眨了眨眼，“你看我赢过来。”

　　闻人宁挤进人群里，足尖一点，跃上高台。

　　魔界赢灯不似仙族灵族，是武比。

　　赢过灯匠的两尊守卫魔像即可，前头有不少人铩羽而归，看得人心凄凄，不敢再上前挑战。

　　闻人宁一登台，魔像就被瞬间激活，巨大的身躯挪动，沉重的青铜巨拳撕裂空气，当头砸下。

　　闻人宁步法飘逸灵动，在魔像巨拳的阴影间穿梭，剑气精准地点在魔像关节的符文薄弱处。

　　看似蜻蜓点水，却蕴藏着精准的寒气。

　　她的身影在台上辗转腾挪，烟霞色的衣裙在拳影中猎猎翻飞。

　　两具魔像发出轰然崩塌的巨响，化作一地青铜废渣时，整个灯会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灯匠都不可思议地看了半天，才捧着那盏万象灯到闻人宁面前，眼中满是欣赏：“能打败我的魔像，小姑娘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谬赞谬赞。”闻人宁摆了摆手，接过灯。

　　灯匠见她口中说着谦辞，实际脸上满是自得，捋了捋胡须。

　　少年意气，最不多得。

　　“我瞧小姑娘你合眼缘，以后你若还想要这样的灯，只管来寻我，我给你做。”灯匠承诺。

　　“哦？”闻人宁眼前一亮，忙作揖道，“那便多谢老先生了。”

　　她拎着灯跳下台子，赫连炤瑾就看着她提着裙摆雀跃地冲到自己面前，眼神滚烫。

　　“送给你！”闻人宁高举起手中的灯，递到赫连炤瑾眼前。

　　她眼眸中流转的光芒，如同流萤一般，远比万象灯的溢彩更加动人。

　　赫连炤瑾垂眸望着她，灯光在她脸颊上跳跃。

　　喧嚣之中，赫连炤瑾接过了那盏灯，“……嗯。”

　　“这是回礼吗？”他嗓音略哑，“风铃的回礼吗？”

　　闻人宁点了一下头，“还给你。”

　　这一刻的声音似乎都模糊了，赫连炤瑾低头看着那盏灯许久。

　　“你这个样子，像是要和我两清。”他扯动了一下嘴角。

　　“君上这种疑心病该改改了。”闻人宁笑了笑。

　　“咚——咚——咚——”

　　沉重而富有压迫感的鼓点声由远及近，如同巨兽的心跳，瞬间打破了凝滞。

　　长街尽头，那尊巨大美丽的花神巡游神像，在数十名使者的奋力抬举下，正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行进。

　　巡游队伍所过之处，众人跪拜、祈福、欢呼，形成一股浪潮。

　　神像越来越近，闻人宁也被这宏大的场面吸引，下意识地侧身望去。

　　没有任何征兆，神像眼窝中两道凝聚的光束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尖啸直取赫连炤瑾。

　　与此同时，神像基座下方阴影处，数道裹挟着浓烈杀气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暴起。

　　利用巡游神像的威势和混乱作为掩护，发动雷霆一击的刺杀顿时让周围人作鸟兽惊散。

　　尖叫和混乱成为了这场盛大节日的主旋律。

　　“找死。”赫连炤瑾冷嗤一声。

　　他挥手挡下神像眼中一击，将闻人宁拉到身后。

　　两股力量在半空撞击，灵力乱流如同失控的潮汐，疯狂地向四周席卷。

　　那数道扑向他的黑影更是首当其冲，被余波撕碎，血肉横飞。

　　剩余的刺客悍不畏死，穿透乱流扑到近前。

　　赫连炤瑾托着灯，将闻人宁护至身后，指掌翻飞，在刀光剑影的狂潮中厮杀。

　　血与火，光与暗疯狂交织，磅礴到令人窒息的灵气在周身激荡，紫红色的锁链飞舞。

　　赫连炤瑾挥臂格开攻击，捏断最后一个刺客的脖子。

　　他身体微微侧转，露出后背一丝空隙的瞬间。

　　一道细长的冰刃顷刻间闪过，致命的寒意过后，血色飘扬。

　　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在混乱中微不可闻，但赫连炤瑾的身体却猛地一僵。

　　一股剧痛从后心传来，寒意与他体内早已潜伏的毒素产生共鸣。

　　还有漏网之鱼的刺客突破了防御？还是身后？

　　在剧痛和毒素侵蚀的眩晕感袭来的刹那，赫连炤瑾甚至来不及思考，自我保护的本能朝着身后猛地反手一击。

　　“刺啦”一声，他错愕地低下头，看见破裂的冰晶自胸口蔓延，瞬间将身体冻结。

　　“……闻人……宁。”他终于意识到背后出手之人究竟是谁，也终于确信了一件事。

　　他再也无法为她找借口。

　　因为事实就摆在他眼前了。

　　赫连炤瑾捂住心口的伤，呕出一口血，脸色惨白，僵硬地转过身。

　　闻人宁站在那里，胸口的位置赫然被锁链洞穿鲜血正从伤口处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衣衫。

　　她脸上所有的血色褪尽，惨白如纸，手中的持盈剑寒意未褪。

　　万象灯不知道何时坠落在地上，被血水濡湿，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