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又在修罗场了》溟椿

2、珖

　　甫明面色如常：“宁宁身世坎坷，孤苦无依，师尊所托，我多照拂几分，也是应该的。”
　　如悟拍着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风光霁月的仙族！”
　　他擦掉眼角笑出的泪，“你自己说的这些鬼话，自己信吗？”
　　“这么多年，这么多的弟子，每一个都喊你一声师兄。你表面上笑脸相迎，实际上很在意他们吗？身世孤苦的何止她一个？每一个你都如此照拂有加了？”如悟讽刺道。
　　甫明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我只是好奇啊。”如悟歪了一下头，“你为何如此关照她？”
　　甫明依旧是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师尊所托，怜其孤苦，仅此而已。”
　　如悟切了一声，知道撬不开甫明的嘴，也不再废话，翻身从树上跳下来。
　　“你从魔界跑到仙界，从阎魔境跑到玉衡宫，就是来讲这些废话的？”甫明问。
　　“怎么会？”如悟一面笑，一面从识海中抽出自己的魔刀，“我自然是来找你打架的。”
　　“赫连君上手下是没人了？能让你无聊到来玉衡境？”甫明嗤笑。
　　如悟扬眉，“少废话，来打。”
　　下一刻，兵戈相击，二人的身影隐没于黄昏之中。
　　“怎么了怎么了？”听闻动静的闻人宁打开窗户，探出一个脑袋。
　　院中空寂，只有一地落叶。
　　甫明师兄早已不见了踪影。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闻人宁发现同样打开窗查看的还有隔壁间的弟子。
　　“哎，这位小兄弟。”闻人宁出声道。
　　那个背对着她的少年转过身，骨貌淑清，眉眼疏冷。
　　神奇多敏悟，骨秀更清妍。
　　眉心一点鲜红的朱砂，乌黑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长发高束，眉眼倦怠地压低，平添几分戾气。
　　小少年看起来跟她差不多的年纪，想到花岛的那些弟弟妹妹们，闻人宁心软了几分。
　　“你听到什么了吗？”闻人宁问。
　　少年顿了顿，摇头。
　　闻人宁又问：“你也是新来的弟子吗？”
　　少年空茫的双眸总算是有了焦点，“我已入玉衡宫两年有余。”
　　“两年？那你现下几岁？”闻人宁想他也是内门弟子，想来天赋也不低。
　　“……十五。”少年答。
　　“那你跟我一样，你生辰是什么时候？”闻人宁向来话多。
　　她在花岛时向来是被捧在掌心里，浸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身边人都嫌她话多。
　　少年似乎也没想到闻人宁能问那么多，“七月八。”
　　闻人宁笑起来，“那我比你大，我是二月初二生的，你得喊我一声姐姐。”
　　少年比她入玉衡宫早，她倒不好意思让人喊师姐。
　　但年龄上能占到便宜也好。
　　少年微微蹙眉，隐约透露出被冒犯的不悦。
　　这才上正眼打量她似的，凝视了她片刻。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试探地吐露两个字：“阿姐？”
　　“哎。”闻人宁以为他是认了，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谁料少年径直翻出了窗，大步走到了她面前，紧盯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人宁。”她目光澄澈。
　　“是你……阿姐。”少年的目光晃了晃，最后定下来，“珖，我叫珖。”
　　闻人宁顿了顿，仔细端详少年的眉眼。
　　幼时她和族人一起逛街时，遇到过个小乞儿。
　　小乞儿因为偷包子被摊贩殴打，她顺手替乞儿赔了钱，买了几块饼。
　　然后那个小乞儿就跟着她走了很久。
　　族弟喊她：“阿姐，那个小乞丐一直跟着我们呢。”
　　“阿姐……”小乞儿也跟着喃喃地念着。
　　“哪里来的小乞儿，跟着喊阿姐？”族兄哈哈大笑起来。
　　闻人宁想过带小乞儿回家，但是扶桑说他根骨斐然，又是魔族，不应该留在花岛。
　　于是扶桑写了一封信，向魔界的黄泉境和阎魔境引荐了小乞儿，又给了他一些银子做行路钱财。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来了仙界的玉衡宫。
　　“是你啊……”闻人宁惊喜道，“你叫珖吗？”
　　她本想问珖的姓氏，但又想到他是乞丐出身。
　　“世事难料，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闻人宁垂眸笑了一下。
　　珖从这个笑里捕捉到了苦涩的意味。
　　想到那些闻人家覆灭的消息，他停顿了一下，轻轻拉住了闻人宁的手。
　　他的手冰凉，带有少年人特有的骨感。
　　闻人宁有些讶然，抬眸看向他。
　　“我没有家。”珖说道，“闻人家和阿姐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愿上报再生之恩于阿姐。”
　　异乡遇故人。
　　眼眶发烫，闻人宁反握住珖的手，“你既然喊我一声阿姐……”
　　她笑着晃了晃珖的手，“你怎么看着比我还难过啊？既然喊了我阿姐，那你就算是我弟弟，以后都得听我的。”
　　珖听着她故作活泼的语调，沉默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啦，以后你也算是我亲人，我们都不是孤身一人。”闻人宁道。
　　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嗯。”
　　他不是很在乎有没有家，但是闻人宁如果需要一个支撑，他可以做那个联系过往的意象。
　　闻人宁短短几日便经历了大起大落，而内门大选在即，时间紧迫。
　　闻人宁这几日近乎不眠不休，竭力稳固着因灌顶而暴涨至金丹中期的境界。
　　她先前仰仗父母荫蔽和天赋，修炼并不勤奋，即使是这样如今放在六界四族也堪称惊才绝艳。
　　但内门大选汇聚的各族最顶尖的天骄，想要在那样的盛会上脱颖而出，被那些足以庇护她的强大存在看中，这样还不够。
　　“阿珖，你知道什么能在短期内提升境界的法子吗？”闻人宁问。
　　珖看向闻人宁，“过于追求境界而不牢固基础，也难敌真正苦修上来的对手的，阿姐。”
　　闻人宁叹了口气，“那种能提上去，后面会降下来的。”
　　珖沉默了一会。
　　其实燃烧寿元或精血是可以的，但是太危险了。
　　“阿姐若是真急于求个捷径，不如去禁地碰碰运气。”珖道。
　　“禁地周围有巡逻弟子看守，又有重重结界，怎么进得去？”闻人宁撇了撇嘴。
　　而且禁地如此严加看守，都不知道有多危险。
　　速成和送死，她还是分得清的。
　　珖说：“进得去，我试过。”
　　闻人宁瞠目结舌：“你进去过了？你进去干什么？你一个才进玉衡宫两年的弟子就已经把这摸索透了？”
　　“我就是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并未深入。”珖一板一眼道。
　　这话说的毫无信服力。
　　“你怎么进去的？”闻人宁狐疑道。
　　珖可疑地挪开了视线，“意外进去的。”
　　“意外？”闻人宁凑近了点。
　　珖顿了顿，垂下眼睑，“我跟人起了点矛盾，打闹间无意触动了某个节点，进了禁地，发觉不对后便出来了。”
　　闻人宁皱眉，“什么同门啊？害你进了禁地也不管你？”
　　“可能他们是怕闹大了这事，害我受罚吧？毕竟是我进了禁地。”珖的睫毛扑簌。
　　看来珖还是太单纯了，被欺负排挤了还没有觉察到不对。
　　闻人宁对珖充满了怜爱。
　　她叹了口气，“以后离那些人远点知道吗？他们心思不纯，并非是良友。”
　　“我知道了。”珖低着脑袋，姿态格外温驯。
　　心思转了一圈，闻人宁用和蔼的语气问：“你当时是怎么意外进去的？详细跟我说说。”
　　珖看向闻人宁，看得闻人宁有些心虚。
　　她轻咳一声：“怎么了吗？”
　　“我可以告诉阿姐，但阿姐得也带我去。”珖道。
　　“不行。”闻人宁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她自己为了避免元凶暗杀而试图通过拜师求得庇佑，冒险也就算了，不能把珖也一并带进来。
　　“所以阿姐是嫌弃我累赘了吗？”珖鸦青色的睫毛垂下来，颤抖着，像是蝴蝶，“你也因为我的出身，所以……”
　　“不是。”闻人宁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闻人宁认真道：“阿珖，你不要妄自菲薄。”
　　珖的动作稍稍僵硬了一下，任由她抓着，垂着头应了一声：“嗯。”
　　“我不想瞒你，你知道的，闻人家灭门，花岛倾覆，我已无靠山。”闻人宁深吸一口气。
　　她不想骗珖什么，所以她实话实说：“我入玉衡宫并非机密，但凡是知道我还活着的人，斩草除根也好，掩人耳目也好，必当会想方设法除去我。”
　　她说话的时候语调平缓，神情平静。
　　但珖莫名觉得她在压抑什么。
　　或许是痛苦，或许是憎恨。
　　可闻人宁没有让这些流露出一丝一毫。
　　“我会装作因为遭逢巨变而记忆缺失的模样，叫他们放松警惕，能骗几个，就骗几个。”
　　“我需要尽快在大选中脱颖而出，拜入师门，我的师尊需要能震得住那些人，能保得住我。”
　　“我必须足够强，才能被这样的师尊另眼相看。”
　　闻人宁道。
　　珖安静地听完，反握住闻人宁的手，“我也可以保护你的，阿姐。”
　　闻人宁目露动容，笑了笑，“谢谢你。”
　　珖知道她没有当真，盯着她粉雕玉琢的脸庞，又重复了一遍：“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啦。”闻人宁揉了揉珖的脸，“我身边很危险，但你大可不必冒这个险的。”
　　“你去哪，我就去哪。”珖执拗道。
　　他拉着闻人宁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不要丢下我，阿姐。”
　　闻人宁目光复杂，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扬起笑容：“好，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得到承诺，珖松开闻人宁的手，退后一步。
　　“跟我来。”他转身。
　　闻人宁不再犹豫，迅速翻窗而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