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锚点》不合时宜_

4、04

　　管曜是从小李那儿听来的这件事，趁着夜色尚浅，给吴南播了通电话做她的思想工作。

　　“还在生气？”

　　“不然呢？”

　　“生气容易变老。”

　　“可是我怎么能忍住不生气嘛。”

　　管曜都能想象出她说这话时双手交叉气鼓鼓的样子，“好房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真不去看看？”

　　“不！去！”

　　“你们放鸽子有来有回，算是扯平了。现在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又可以合作了。”

　　“什么扯平？她的鸽子可不是我放的。”

　　“行行行，算我错了，等我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你。”管曜顿了顿，“但是你犯不着跟房子置气，对不对？”

　　若不是经历过这几天的种种，管曜说的话她断然是听不进去的。可许多事但凡经历过了，有了切身体会，就会有新的截然不同的感受。

　　吴南最终还是在心底妥协了。

　　虽说距离开学还有时间，但她之后还有很多打算，有很多事要做，没法子一直将心思花在看房租房上。况且这事早一点定下来，他们彼此都能早点心安。

　　但她怎么能错过这么个趁火打劫的好机会。刚想再从他那儿骗点什么好处，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管曜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连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他一向都是这样，说回就回说走就走，南边永远有比其他人更重要的人，南边的事永远比其他事更要紧。

　　这次电话挂断再联系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也不想事事都靠管曜，还是自己主动联系了小李，接受了她的意见。

　　对于吴南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小李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么看，她跟乔千还真是像啊。

　　说服了这一边还得说服另一边，小李的取经之路还远远没到西天。

　　隔天，她又冒死给乔千打了一通电话。

　　“乔小姐。”

　　“怎么了？”

　　“您今天有时间吗？还是那套房子的事……”

　　双方互放鸽子之后，小李作为第三方也被弄出了应激反应，不敢再约来日，当算今日事今日毕。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免得夜长梦多。

　　乔千“啧”了一声，“又有人要来看房？”

　　她不过几日没出门，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这套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抢手了？

　　“其实……”小李讲话吞吞吐吐，像是为难极了。真到了断头台上，要说不想退缩那是不可能的。

　　“有话就直说，你不用跟我拐弯抹角的。”

　　“其实，这次还是上回那个客人。”

　　“啊？”这回轮到乔千听不懂了。

　　虽然上次是她回放一次鸽子，报仇雪恨，但她以为两人就此结下了梁子，这桩生意铁定是黄了，不会再有后续。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再回过头来找她。

　　看来她的这套房还真是藏着黄金万两的风水宝地啊。

　　“这几天她看了很多套房都没有特别满意的，选来选去还是最喜欢您那套，想去当场看一看。”

　　见乔千不言语，小李继续自顾自地陈述：“对方真的很诚心想看房，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您看，虽然你们之间闹了很多不愉快，但兜兜转转还是又回到了起点，证明你们还是挺有缘分的不是吗？”

　　乔千不说话纯粹是在思考这套房未来还有多少升值空间。那可是红灿灿的人民币啊，想想都觉得开心。

　　但小李的最后几个字她还是听进去了的。

　　缘分。

　　他们之间的确是很有缘分。

　　用钱搭起来的缘分，那可是风吹不倒雨淋不透的缘分呐。

　　在房门口看见吴南的时候，乔千有些意外，那个放她鸽子的人竟然是个面容姣好青春活泼的小女孩。满脸的胶原蛋白还带点未褪去的婴儿肥，都不用问，一看就是还在上学的年纪。

　　而当乔千的脸出现在眼前时候，吴南的心里产生了同样的疑惑。

　　她想象中的房东应该是个烫着满头卷发穿着艳丽的退休大妈，浑身散发着刻薄与难缠的气质。可面前的人年轻靓丽，身材高挑匀称，穿衣风格自成一派，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怎么都不像是会收租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们彼此都有点难以相信对方会是放自己鸽子的人。

　　要问为什么，只能说是直觉。

　　而直觉这个东西实在是很难描述。

　　小李带了鞋套，两人套上便进了门。知道先前发生的不愉快，小李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在中间维持着楚河汉界，“这位是房主乔小姐，这位是吴小姐。”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吴南就行了。”吴南连连摆手，被称呼吴小姐她多少觉得不自在。

　　乔千也不端着架子，主动跟她打招呼：“你好，我是乔千。”

　　“你好，乔千姐姐。之前我不知道第一次临时爽约的事，现在知道了，一定要当面郑重地跟你说一声抱歉。”

　　乔千纳闷地看了一眼小李，她这才解释道：“第一次约你见面的人不是吴南，而是她的……朋友。”

　　客人没有必要向中介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因而小李并不清楚吴南和那个男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也就无法给出明确的词汇来定义，只好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来描绘。

　　“难怪。”乔千就说吴南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会爽约的人，她一向认可自己的直觉，“上次我也放你朋友鸽子了，我们就算扯平了，那这件事就此翻篇了吧。”

　　小李见吴南不打算说，还是弱弱地补充了一句：“第一次虽然不是她，但上次约您来看房的人的确是吴南。”

　　“啊。”乔千这才恍然大悟，顿觉自己报复错了对象，连声说起了抱歉。

　　吴南轻笑着去牵她的手，“没关系。就像你刚刚说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大家就都不要再提了。”

　　她本不是这么容易就不计较的人，但眼缘这个东西的确难以用科学解释。总之她实在无法对乔千葆有任何恶意。

　　但乔千毕竟心存愧疚，总得想个法子弥补，因而接下去的看房过程中全然没有了小李的用武之地。作为房东，她亲自下场，热情洋溢又细致周到地将整套房子里里外外给吴南介绍了一遍。

　　吴南听完赞叹连连，实在挑不出一丝毛病。

　　她双手交握聚在胸前，“这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房，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好。”

　　前些日子实地看房子的经验告诉她，现实的装修和构造往往比不上加以美化过的照片。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所以今天虽然来到这里，她却反而没有再抱太大的期待。

　　没承想越是不抱希望，收获反而越多。

　　这话听得乔千心里美滋滋的。

　　小李闻言立马凑上去，“如果满意的话，要不要考虑就租这一套？”

　　“嗯……”吴南托着下巴，“我问问。”

　　“好。”

　　举起手机之前，吴南很有礼貌地询问乔千：“我方便拍点照片发给其他人看吗？”

　　“可以啊。”乔千点了点头，特意走去角落给她腾出位置，“你随意。”

　　乔千给小李找了瓶水，两人站在一旁闲聊。

　　“吴南她多大了？”

　　“听说还在上大学。”

　　“我看也是。那你刚说的她那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男的。”

　　“他们这是要同居？啧啧啧，现在的大学生还真是挺懂生活的。”

　　幸好吴南正背对着她们，看不见乔千脸上有些夸张的表情。

　　“说是说吴南一个人住，不是合租。”

　　“啊？那男的多大啊？”

　　“嗯……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是跟我们差不多大，就算比我们大也大不了几岁吧。”

　　“跟我们差不多大？”乔千“嘶”了一声，有理有据地分析，“一个成年男人给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单独租房子住？还租这么大的房子？”

　　她心头涌上一个念头，不禁压低嗓门揽过小李的肩猜测道：“不会是包养吧？”

　　小李紧紧抿住嘴唇不说话，她不敢说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还在工作时间，当着一个客户的面聊另一个客户的八卦着实有违职业道德，她只好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你别说，那男的长得还挺帅的。”

　　乔千对这个观点不敢苟同，激愤道：“长的帅的就不能包养小姑娘了？”

　　意识到自己嗓门太大了，她马上缩了缩脖子减小音量，几乎用气声重新说：“长的帅的就不能包养小姑娘了？非得是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才可以？”

　　乔千甩起乌黑的长发昂着下巴，“你这是对年轻好看又多金的人的歧视。我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去养个小白脸。只是我这人比较有道德底线，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而已。”

　　小李发自肺腑地为她这番宣言轻轻鼓掌，“你的确有这个实力。不然哪天你想开了考虑一下包养我吧？揉肩敲背捏肩捶腿我都会，还能陪你聊八卦。”

　　“咳咳咳，下辈子我们俩别选同一个性别，我就可以考虑考虑。”

　　小李托腮看着人畜无害的姑娘，“哎，说不定人家就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呢。”

　　“男女朋友会两个人来看房然后单独给女生租房子住？这话你自己说出来自己信吗？”

　　这种事情乔千看得多了，她住的小区里就有这样的事。每个月那辆黑色的捷豹都会如约停在那栋楼的门口，她都能背出车牌号了。

　　“……”小李的沉默代替了所有回答。

　　“那男的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呃……”

　　“不管怎么说，如果真是包养那我可不敢租啊。万一以后出点什么事，我这房子还能不能要了？”

　　现在的乔千可是将这套房供奉为风水宝地的。万一上演什么跳楼上吊或者捉奸在床的戏码，她还得收拾烂摊子。

　　她可丢不起那个人。

　　眼看这要成的单子就要黄了，小李心急如焚，“不然想办法问问？”

　　“不正当的关系能当着别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承认吗？”

　　“那不然我们旁敲侧击一下？”她委婉地试探乔千的口风。

　　乔千终是松了口，长叹一声：“哎，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