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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师不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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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尸横遍野。
年岁尚幼的温承歌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广袤的战场上。她脚下的黄土地上浸满了血液,无数尸体残区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狼烟四起,染黑了昏黄的天空。
她面色惨白,眼中充斥着惊恐,一双小手上沾满了泥沙和鲜血,嗫嚅着想哭出声——
方才她还在皇城内与同伴玩耍,追着一个蹴鞠跑去某个角落,怎么眨眼间,脚下的蹴鞠就变成了一个滚落的人头?!
不待温承歌弄清楚自己究竟在何处,她附近的尸体突然抖动起来!
那些残缺不全的身体竟似有了生命一般,一个接一个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面目狰狞,挥着断裂的武器齐齐向温承歌扑来!
“别……别过来!”
这样的可怖场面,顷刻间让温承歌彻底慌了神。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全凭身体本能扭头向身后拼命跑去。
女孩仓惶的步伐在战场上艰难移动着,忽然间急急刹住:就在前方的路面上,又一群尸骸纷纷诈起!
怎么办?她环顾四周,左右都有尸群摇晃着扑来。庞大的尸潮围成一张杀气四溢的猎网,将温承歌困在其间!
“啊——!!”
女孩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恐惧与绝望,她抱头蹲在地上,尖叫起来。
就在最前排行尸血迹斑斑的刀尖即将刺向她时,一束光芒猛然自那小小的身躯中迸发!
温承歌整个人笼罩在刺眼光芒中,下一刻,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从她的眉心处涌现,向周围冲去!
那力量势不可挡,它所到之处,尸潮尽数被震飞裂解,消散在空中。
随着女孩的力量彻底失控,她身后渐渐浮现起一只玉琮的虚影。一波又一波金色的气流席卷着周遭的一切!
天幕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那裂隙如开了闸的洪水般,迅速蔓延至整个昏黄的世界。
终于,这片虚假的天地再也承受不住温承歌的恐怖力量,寸寸碎裂开来,幻境外真实的世界终于露出!
但温承歌仍被那梦魇般的幻觉紧紧蛊住,在铺天盖地的惊恐下,她的力量彻底爆发出来,肆虐着要摧毁一切!
“汐儿!!”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人在呼唤她。
温承歌用最后一丝力量艰难睁开双眼,周围风暴肆虐,她隐约在沙尘中辨认出父亲的身影,听见了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呼喊。
下一刻,她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天崩地裂,这名五岁的小姑娘最后留在世间的,是一场浩大的爆炸。
眉心一阵灼痛。
温承歌倏地睁开眼,梦中身躯四分五裂的痛苦依旧清晰,令她在意识恢复的同时便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左臂。
掌心接触的皮肤下,一枚淡金的封印正隐隐发着烫。
怎么又重历了一遍这场梦魇……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她缓缓坐起身来,偏头注视着那枚封印,难得有些走神。
爆炸后的记忆一片空白,待到温承歌的灵识从玉琮中苏醒后,父亲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她自己臂上多了一枚纹印。
师父告诉她,那是父亲为她打下的五重封印,用来压制那些肆虐的灵力。
“待到你的身体足够强大,能够承受并支配本源玉琮的力量时,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解开它的束缚。”师父如此说。
她那时候是如何回答的?
温承歌一点点捋着思绪,却始终觉得很模糊。死而复生亦有代价,最直接的一份便是记忆的缺损与混淆。
温承歌摇摇头,大脑中最后一丝混沌也终于被甩净。彻底清醒后,她穿衣下床,迅速整理好房间。
推开窗户,一缕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面庞。
南城的空气中总带着些潮湿,即便她随师父定居此地已久,依旧对这里的气候有些适应不来。
温承歌凝视着远处葱郁的柳枝,脑海中莫名闪过先前与师父的对话。
“师父,承歌是玉琮器灵,并非血肉之躯。为何定要隐去灵体身份,如凡人一般从头学起?”
“小承歌啊,在你立下‘救世’的誓言前,你要先学会感受属于‘人’的情感,和这人世间产生联系。
“这不叫隐藏,这叫‘入世’。”
“……承歌知道了。”
光阴飞逝,自她听从师父的建议进入镖局历练至今,一晃已有六七年。
多年风雨濯洗下,她已从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师成长为这天下第一镖局的总镖头,更是凭着一身精湛武艺崭露头角,名贯江南,却依旧摸不清这“入世”的含义。
也罢,眼下还有一趟新接下的客镖要走。温承歌转身踏出房门,听见楼下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此时此刻,镖局大堂内,十几名镖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闲天。
“哎呀,诸位小友有所不知,这渺渺世间里,有一种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妖物存在。那些家伙神通广大,来无影去无踪,谓之‘灵’!”
镖局掌柜正说到兴头上,一拍柜台面儿,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惹得众人纷纷望过去。
“行了行了,掌柜的,你来来回回讲的都是灵啊神啊,真没意思。照你这么说,那妖魔鬼怪也真实存在喽?”
一位镖师笑着反驳,左右人跟着附和道。
“哎,这可真没准儿!指不定那些妖魔鬼怪的传说,也都是‘灵’在搞鬼。我李某人说书起家的,还能唬你不成?”
“得了吧李掌柜,你那故事我们半个字都不信!在座各位少说也走了四五年的镖,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
“照你这个标准,咱们总镖头可不就是神通广大的‘灵’?”
李掌柜正欲反驳,余光瞟到正从楼梯上下来的温承歌,话锋一转,急忙为自己辩白:
“哎哎哎,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有编排总镖头,别诬陷我!”
温承歌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大堂中央。见她的身影出现,方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镖师们齐齐噤了声,俏没声儿的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镖局的客卿林弈拨开人群,几步赶到温承歌面前,拱手行礼:
“总镖头,车马已按您吩咐备齐,随时可以上路。”
林弈说话的当口,诸位镖师已经收拾完毕,一个个站得笔直,齐声问好。
温承歌的目光一一扫过队内镖师,最后落在人群边上那位摇着折扇的公子身上,那人面上依旧挂着一副兴味十足的微笑。
林弈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低声道:
“总镖头,那位赫公子……”
“镖师走镖,不问来路,”她收回目光,“照常行事便可。”
属于兴临的镖旗迎风招展,温承歌驾马走在前方,在脑海中又一次确认镖队此程的路线。
若是行路顺利,镖队晌午出了南城,黄昏便可赶到青云岭。常住的客栈已经提早联络好,她行镖多年,早已将此程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温承歌不着痕迹地回头瞥一眼身后的马车,却意外对上了一双兴致盎然的桃花眼——那位赫公子不知何时掀开了车帘,正摇着折扇望向她。
她默默收回视线,心中腾起一阵烦躁。
现在看来,这趟镖最大的变数,倒是那位“镖物”……哦,是“客人”。
镖队终于进入青云岭,周围的植被开始茂盛起来,道路逐渐有些陡峭,两侧高耸的树木很将天光遮了个严实,呈现出一片静谧安宁的气氛。
车轮的碌碌响动在这片静默中显得格外清晰,镖师们在这一带已走了不下十趟,该清理的威胁早已清理干净。严肃了一路的众人逐渐松懈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只有温承歌依旧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即便先一步在前方探路的趟子手并未带来异常消息,她依旧紧抿双唇,一声不响。
不……不对劲。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温承歌深吸一口气,仔细辨别着。这气息阴冷肃杀,却与林间潮湿的空气格格不入,随着镖队车马向前行进,愈发明显起来。
温承歌静静观察着,周边的镖师们依旧在谈话,似乎并没有人嗅到这种异样。
“林客卿,你来一下。”
她向后比了个手势,伴行于镖物车马的林弈立即心领神会,紧赶几步来到温承歌身侧。
“总镖头,怎么了?”
“你可察觉到什么异常情况?”
林弈闻言警惕起来,四下望去。这条山路依旧平静无波,微风偶然撩动树叶,叶间时而洒下一串鸟鸣,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林某不才,并未发现异状。”
他有些困惑,但转念一想,他们这位神通广大的总镖头一向能察觉到寻常人发现不了的异状,并逢凶化吉。
他跟着温承歌也有些年头了,心知对方平时不喜言语,但若她开口说有,那便一定有。
林弈心下一沉,小心试探道:“您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温承歌摇摇头:“没什么,只是预感,你先回去吧。”
她攥了攥缰绳,心中已有判断。既然他人察觉不到这诡异的气息,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有灵体在此地出没。
真是稀奇,灵体大多会选择远离人烟的地方生活,温承歌行镖这些年,遇到同类的次数寥寥无几,怎么这一次偏巧就碰上了?
看来,对方的目标就是镖队。
温承歌悄无声息地动用灵力,感知到那气息又逐渐微弱起来,似乎正在远离此地。
哦?走了?是因为白日不便下手么?
她略想一刻,不着痕迹地伸出手,任灵力在指尖凝聚,一点一点藏在沿途的草丛中。
一个时辰后,镖队终于翻过半座山,来到崖上开阔地带。过了这山崖,离青云岭的客栈便不足五里。
唯有一点出乎温承歌的预料。晌午后天色逐渐阴沉起来,乌云密布。待到第一滴雨水打在地面上时,他们正好赶到客栈。
雷声阵阵,大雨倾盆而下,将沙地打得尘土飞扬。众镖师劳累了一天,各自早早歇息。
温承歌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并不急于休息。她仔细将门窗关好,独自一人盘腿坐在床上,几息之间,一层淡淡的光晕浮现在她周身。
温承歌有条不紊地操纵着灵力,而在十数里外的山腰间,那些先前被她留在草丛中的灵力应召聚集起来,逐渐幻化出一个虚影。
一缕灵识轻飘飘地没入那虚影中,啪的一声,虚影瞬间成了个凝练的人形。仔细一看,人形一身黑红劲装,身姿挺拔,眉眼锋锐,活脱脱就是那位温总镖头。
温承歌心念一动,操纵着分身在山林间飞跃。大雨并未对她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阻碍。她脚下生风,几个纵跳便回到了半山腰。
气息停在此处,未知的敌人就在附近。温承歌运转灵力为自己布下护体灵盾,敏锐的目光在山林间梭巡。
四周只有茫茫雨声,不见半点异状。温承歌皱了皱眉,就在她脚步微动的刹那——
嗖——!
一支箭矢撕裂雨幕,已迫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