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少年》言俞栖

8、双重日常，暗流初现

　　周一的阳光，以一种近乎讽刺的明媚，泼洒在晨光中学的每一寸土地上。上课铃声如同精准的节拍器，将无数青春的身影纳入既定的轨道。对于绝大多数学生而言，这不过是又一个在课本、笔记与偶尔走神中循环的平凡开端。
　　然而，对于林晓风而言，连粉笔灰在光柱中飞舞的轨迹，都似乎蕴含着某种陌生的韵律。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物理课本边缘摩挲，试图捕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自身内部的微弱暖流——那不再是危急关头的爆发，而是一种沉静下来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存在。讲台上老师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遥远，他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隐藏在地下、堆满神秘典籍的空间，飘向掌心曾绽放过的光芒。
　　课间休息时，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苏雨晴的座位。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模样，正低头整理着笔记，仿佛昨夜那个脸色苍白、倚靠墙角的少女只是一个幻影。只有当她偶尔抬头，目光与林晓风短暂相接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才会闪过一丝极快的、唯有他们彼此才能理解的微光，随即又迅速隐去，重新被冷静覆盖。
　　雷猛则表现得直接得多。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在课间冲向篮球场，而是趴在桌子上，对着那本星姨给的《冥想入门——给静不下来的你》封面上的抽象图案龇牙咧嘴，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当死党凑过来调侃他是不是转性了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被惊扰的不耐，周身竟隐隐散发出一种类似于大型犬被挑衅时的、无形的压迫感，让那死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讪讪地走开了。
　　雷猛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低声嘟囔：“这玩意儿……还真有点邪门。”
　　平凡的表象之下，无形的裂痕正在蔓延。他们像是披着正常外衣，行走在人群中的异类，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平衡，内心却早已踏入了另一个波谲云诡的世界。
　　放学铃声如同赦令。三人几乎是默契地在人流中汇合，没有多余的交流，径直走向图书馆那扇不起眼的侧门。
　　地下室的氛围与校园截然不同。星姨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工作台上摆放着几件新的、林晓风叫不出名字的器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檀香与薄荷混合的气息，有凝神静气之效。
　　“理论是骨架，实践是血肉。在你们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力量折腾散架之前，先学会如何‘感受’并‘约束’它。”星姨没有废话，直接开始了训练。
　　林晓风的训练场地位于房间一侧的空地。他的任务是维持掌心那一小团金光的稳定。这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异常艰难。那光芒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时而雀跃跳动，时而黯淡欲熄。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摒弃杂念，才能让它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形态和亮度上。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精神上的疲惫远胜体力消耗。星姨偶尔会出声指点，言语犀利：“情绪波动太大，收敛心神！”“不是用蛮力捏着它，是引导，像引导溪流！”
　　另一边，雷猛的训练则显得更加“物理”一些。他被要求站在一个刻画着复杂纹路的圆形阵图中央，阵图边缘镶嵌着几块能对能量产生反应的感应水晶。他的任务不是发出怒吼，而是在不发出太大声音的情况下，调动体内那股炽热的气血之力，让阵图边缘的水晶发出微光。
　　“吼叫只是表象，是力量宣泄的渠道！我要你感受力量本身在肌肉、在血液中奔涌的感觉！控制它，哪怕只有一丝！”星姨对他的要求同样严格。
　　雷猛憋得满脸通红，浑身肌肉紧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咕噜”声。偶尔，当他情绪过于激动时，一股失控的力场会猛地扩散，震得周围书架上的书簌簌作响，感应水晶要么毫无反应，要么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然后迅速黯淡。
　　“控制！雷猛！你想把这里拆了吗？”星姨的斥责毫不留情。
　　苏雨晴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开一本厚重的、用某种皮革封装的古籍。她偶尔会抬头观察两人的训练，在看到林晓风成功将金光稳定维持了十分钟，或是雷猛终于让一块水晶持续发出微弱光芒时，眼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更多时候，她沉浸在自己的阅读和笔记中，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神，引导“宁静胸针”的力量，缓慢修复着体内的侵蚀伤痕。
　　训练是枯燥而痛苦的，是对意志力的极大考验。但无论是林晓风还是雷猛，都没有提出放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竞争与共同的坚持。当林晓风因为一次成功的稳定控制而露出短暂的笑容时，当雷猛终于掌握了那一丝力量调动的窍门而兴奋低吼时，一种属于“同行者”的认同感，在汗水和喘息中悄然滋生。
　　高强度的训练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直到林晓风感觉大脑阵阵抽痛，雷猛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星姨才叫停了他们。
　　“今天就到这里。记住这种感觉，回去后自行冥想巩固。”她递给他们两杯新的“安神茶”，“力量的成长非一日之功，急躁是最大的敌人。”
　　就在两人接过茶杯，准备缓口气的时候，星姨工作台上，一个之前一直安静悬浮在半空、如同由水银构成的金属圆球，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嘀嘀”声，表面泛起了一圈圈急促的涟漪。
　　星姨目光一凝，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手指在圆球表面快速点触了几下。水银圆球表面涟漪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模糊的、由光点线条构成的简易地图投影，看上去似乎是学校周边的街区。在地图边缘，一个微弱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显得格外刺眼。
　　“又一个‘侵蚀信号’……”星姨盯着那红点，眉头微蹙，“强度很低，位置……在两条街外的滨河公园废弃音乐台附近。但出现的时机……太规律了。”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瞬间紧张起来的林晓风和雷猛，以及放下古籍、神情凝重的苏雨晴。
　　“昨晚是试探，今天又出现一个低强度信号……”星姨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像是在钓鱼，又像是在……校准地图。”
　　“我们……要去吗？”林晓风握紧了拳头，感觉刚刚平复下去的力量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星姨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今晚不去。对方意图不明，贸然出击可能落入陷阱。”她看向三人，眼神锐利，“但这是一个信号。‘暗影教团’的活动正在变得频繁，或者说，他们对我们这片区域的‘兴趣’在增加。”
　　她关掉了水银圆球的投影，地下室重归平静，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悄然弥漫开来。
　　“你们需要加快成长的速度了。”星姨的声音不高，却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敌人，不会等你们准备好。”
　　离开图书馆时，夜色已深。城市的霓虹灯将天空染成一种暧昧的橘红色，与昨夜小巷中的死寂冰冷截然不同。但三人心头，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妈的，那些家伙是盯上我们了吗？”雷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不爽和一丝被挑衅的兴奋。
　　“更像是……在收集数据，或者进行某种测试。”苏雨晴轻声分析，秀眉微蹙，“星姨说得对，我们需要更谨慎，也要更快变强。”
　　林晓风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训练后的疲惫感依旧存在，但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暖流似乎比之前更加驯服、更加凝练了一分。危机感像是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前行。
　　回到宿舍，林晓风没有立刻休息。他坐在书桌前，摊开作业本，却迟迟没有动笔。窗外是熟悉的校园夜景，但他知道，在那片静谧的黑暗之下，潜藏着汹涌的暗流。他们三人，如同暴风雨前被推上舞台的学徒，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如何舞动手中刚刚获得、尚且笨拙的武器。
　　他闭上眼，开始尝试星姨教导的冥想，努力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对力量的困惑，对未知的恐惧，对同伴的担忧，以及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隐约预感——一一抚平。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阴影里，那个戴着乌木鸟嘴面具的身影，正站在高处，远眺着晨光中学的方向。他手中拿着一个类似的、闪烁着微光的仪器，仪器屏幕上，代表着林晓风三人的能量信号特征，正在被一点点完善、记录。
　　面具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
　　“种子已经播下，生长吧……让我看看，你们能在这片腐土上，开出怎样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