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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少楼主的隐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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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甚不可言。”她声线清晰平稳,宛若叙述他人故事,“我乃九霄楼门前弃婴。因着……呵,大抵因幼时这副皮相尚可,被途经修士拾回。”她唇角弯起讥诮弧度。
她目光落向虚空,携着极淡的倦,“其后?便是诸位知晓的,九霄楼那盘根错节的关系。每逢姻缘更易,我这‘附属’便被判予权势更盛、资源更丰的一方,如同可增值的货物。几经辗转,最终落入楼主之手。待楼主解契后,我便成了毫无争议的九霄楼少主,世人景仰的少楼主。听着……是否风光无限?”
在原书中,难怪她明明可以在九霄楼覆灭后苟且独活,凭借自己的天赋去一些小宗门成为座上宾,却愿意为了还九霄楼一个公道,明知是有去无回,却义无反顾只身前往长生门寻求真相,不惜自爆其身,以此证明九霄楼的清白!
蜉蝣撼树,大概为的只是报子书常这个关爱她给她九霄楼唯一少主的养父的恩情吧!
她的一番行径并未为九霄楼平反,却撕开第一仙门的师徒禁忌丑闻!被长生门污蔑成为魔族余孽,于九霄楼长勾结魔族的千古骂名之中长眠!
木禾听得瞠目,喃喃道:“这纠葛……比深山老藤更错综复杂……你这‘自在’代价也太沉……”
白锦眼圈微红,忍不住出声,语带心疼回护:“还道什么随心所欲!少主遇见楼主前,吃了多少苦楚?那些年她小小一人,在偌大楼中如皮球般被踢来踢去,受了委屈连个撑腰的都无!终日奔波于执法堂争那抚养名分!何曾有人真心督导她修行?否则以少主天资,何至于延宕至今方结丹?”她言语犀利,撕开那看似风光的面纱,露出内里冰冷现实。
陈艺闻之动容,满面憾色:“原是如此……子书楼主后来不再结侣,于你反是安稳。”
云闲面上调侃尽散,唯余窘迫愧色:“呃……子书淮,我……实不知……对不住。”此刻方觉先前那句“羡慕”何等轻飘。
孟鹤洲指尖毒针倏忽不见,执起茶盏轻呷一口,语气恢复平日慵懒,“血脉亲缘,有时反是穿肠毒药。能于那般境遇中守住本心,淬炼出这一身冰灵根修为,子书少主,你比许多顺遂之人更不易。”
苏璃亦敛了嬉笑,小心转开话头:“那……云闲师兄,你爹为何下那般重手?虎毒尚不食子!我虽不及苏家期望,爹娘再失望,也从未动过粗,更不曾放任不管。”
云闲默然片刻,面上血色褪去几分,眼神闪躲,似不愿多提旧事,终是含糊低语:“他们……大抵觉得唯有如此方能练就真本领。仙途险恶,怕我心慈,怕我……殒落在外。”声线里浸着复杂难言的涩意。
厅内空气恍若凝固,较先前更添沉重。残阳余晖透窗而入,曳长众人身影,亦似拉长了这满室无声的嗟叹。
林儒生提及云闲,积年怨气几欲决堤。他攥紧拳,愤愤道:“先莫同情他!与他同门我才叫倒了八辈子霉!”
林儒生声调陡然拔高,几乎破了音:"那时我刚入门不久,他竟往弟子饮水井中投毒!一顿饭工夫,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全倒在膳堂里,连夜请来医修抢救!那也是我第一次距离死那么近。若是再迟半刻钟,整届新弟子都要被他一人'尽数撂倒'!"
虞佘听得倒抽凉气,指间拈着的瓜子"啪嗒"掉落:"嚯!真真是魔童降世!"
云闲急得收起折扇,慌忙辩解:"我、我真不是存心的!就看那墨灵蛇脏污,想给它'洗濯一番'!谁知晓它皮上墨汁竟带剧毒啊!"他满脸无辜,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洗濯?!"林儒生声音劈了岔,心有余悸地抱住双臂,"至今我见着墨灵蛇,不论大小,腿肚子就发软!阴影!这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你拿什么赔我受损的心神?"
他喘着粗气,控诉如江河决堤:"这还只是开胃小菜!后来,他将后山那些灵兔......全数屠戮!"
林儒生面色惨白,仿佛又见那血腥场景,"活剥皮毛!血淋淋的兔皮,就那般粗劣缝制起来,趁夜扔进长老寝居!长老们当场震怒,只当是哪个邪修胆大包天前来挑衅!封山!彻查!问天宗的护山大阵硬生生加固数重!折腾得地覆天翻,结果呢?"他重重拍案,"竟是这小子给云路长老的寿辰'贺礼'!!"
可谓是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云路长老,程长老......"苏璃扶额,"上辈子是掘了你们家祖坟么?今生派你来折磨他们?"
林儒生苦笑,眼中盛满对同门与长老的深切同情:"这——仅是他一月间的'杰作'!更可怖的是,这般'惊喜',他足足送了十八年!十八载啊!我等弟子,简直是活在'云闲恐怖'的阴霾之下!"
声线里浸透不堪回首的沧桑。
"我其实都能解释明白的!"云闲仍在徒劳挣扎,满腹委屈,"可你们总不肯听,我娘每回都将我嘴封起来吊着抽!"
"解释?"陈艺冷眼睨他,语气平淡却似冰锥,"结果明摆在眼前,血肉模糊、鸡犬不宁,解释有何用?也就是你家底殷实,兜得住这天大的纰漏。换作旁人,骨灰早扬了八百回。"
云闲恍然大悟,击掌道:"哦!原是这般!我说怎的解释了还挨打,还当是她们不信我!"
(云路扶额:此子分明一直在挑衅。)
云闲撇嘴,试图转移矛头:"反正我如今不'灵光乍现'了。论惹是生非,虞佘干的指定不比我少。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教化魔族这等"壮举"。”
"哎哎哎!"虞佘立时不依,优雅拂去并不存在的尘灰,下颌微扬,"莫拿你那等低级趣味与我相提并论。我乃为着世间太平,境界迥异,休要拉低我的格调。"
苏璃一针见血:"怀此等'救世主'念想的,多半拿的是终极反派话本!"
虞佘不怒反笑,理直气壮颔首:"自然!我本就是魔族!反派本行,有何不妥?"
孟鹤洲满面茫然,指向自己:"那我等......算甚?反派同谋?"
宴非殆面无表情总结:"被命运裹挟,不得不抱团求存的'被迫反派化'正派人士。"
云闲顿觉寻到知音,激动握拳:"时势造英雄!我等这是顶着反派名头行救世之事!何等新潮!"
陈艺也无可奈何,仰天长叹:"......我半点不想新潮。"
虞佘红眸流转,勾起一抹"霸道宗主式"的轻笑,指尖轻点众人:"不好意思,本座便是这般霸道。既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人。"语声慵懒却携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空气霎时凝滞。众人默然搁下手中零嘴,眼神危险交织。
"再这般油腔滑调,"子书淮捏响指节,声如碎玉,"我等这手......可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错了错了!玩笑罢了!莫动手!"虞佘一秒破功,怂得行云流水。
赢观也清冽声线适时响起,携着不易察的调侃:"虞佘,你这做派......着实有些超前了。"湛蓝瞳底隐着浅淡笑意。
陈艺满眼好奇望向赢观也,恭敬道:"畏因法师,话说回来,您是如何与我等同行?"
赢观也容色淡然,纠正道:"我已非梵天寺中人,唤我名姓即可。不过是......觉着无趣,出来游历一番罢了。"语气云淡风轻。
木禾记忆仍系于梵天寺旧闻,冷不丁插言:"不是因'破戒'才追出来让虞佘负责的么?"声不高,却似巨石坠静湖。
白锦忆起九霄楼流传的种种传闻,连连点头:"是了是了,什么'追妻火葬场之魔女的鲛人小狗'、'高岭之花为爱坠凡尘之魔女休逃'、'魔女的小娇夫'等等,诸般版本,应有尽有!"
苏璃眼睛立即亮起来:“原来就是写的她们啊!这几本可是我的心头好!”
虞佘双耳倏然竖起,八卦雷达全开:"追妻?!谁追谁的妻?"红眸闪烁兴奋光芒。
木禾耿直指向虞佘:"你啊!"
"我?!"虞佘炸毛,重点全然歪斜,"'妻'?!你搞错定位了!我是霸总!霸总懂么?!要追也是我追好不好!堂堂魔族执事有的是手段!"她拍着胸脯强调,满脸"事关尊严寸步不让"的肃然。
众人集体石化:"......"这关注点对么???
赢观也闻言,如闻晴天霹雳。回过头,又不知觉的勾起嘴角!虞佘明明喜欢的不是女人!
"......谁追谁?"虞佘终回过神,猛地扭头,锐利目光锁住赢观也,"......你追我?我追你!"声线拔高八度。
"非我所为......"赢观也耳根瞬间染霞,难得显出一丝慌乱。忆及当初为脱身信口胡诌的"以身相许",此刻简直是自掘坟茔。他强持镇定,试图对众人解释,"那是我为离梵天寺......信口编造的托词!我与她......虞佘,绝无半分私情!"
"啧啧,不来魔域都不知晓,虞佘你真'金屋藏娇'啊!还当是赢观也回了归墟!"子书淮满面恍然!
众人(眼神交汇):正是正是,解释便是掩饰......此地无银三百两......
赢观也看着众人脸上各异的“原来如此”,似被逼急的"老实人",破罐破摔般脱口而出:"休要胡猜!虞佘她才将将年满十六!我赢观也岂是那等禽兽不如之徒?"声线携着豁出去的焦灼。
叽喳议论声戛然而止。
数道目光如探照灯齐聚赢观也与虞佘身上,空气中弥漫着震惊的死寂。
"十六?!"子书淮霍然起身,佩刀"哐当"撞上桌沿,她怒视虞佘,眸中焰火熊熊,"你不是自称四十八么?!虞!佘!!"末字几从齿缝挤出,携着被愚弄的滔天怒意。
木禾恍然:"不是三十八么?"
虞佘眼前发黑,内心哀嚎:赢观也!你这克星!我的声名暂且保全,性命却要难保了啊!
赢观也平静补刀:"她骗你们的。我探过她骨龄,那时刚满十六不久。"
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刃。
"虞!佘!"子书淮怒吼如惊雷炸响,盛怒之下,"沧啷"一声,长刀悍然出鞘,寒光凛冽,"受死吧!!"
"少楼主!我知错了!下回再不敢了!真的!"虞佘魂飞魄散,拔腿便逃,告饶声带着哭腔。
"你这句也是骗我的!好你个虞佘,死到临头还在骗我!!"子书淮刀风已及身,虞佘在她这儿的征信为负。
"嗤啦!"
虞佘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嗷——!!赢观也!你给我等着......嘶!痛痛痛痛——!”
她捂着伤处,疼得龇牙咧嘴,狼狈逃窜,“啊,死泥鳅,我的声名是保住了,我的性命怎生是好?"
……
学院的事宜告一段落,虞佘着手解决另一件事!
一行人缓行热闹的街市,气氛微妙。虞佘与赢观也默契落在队尾,相隔数丈之遥。
虞佘揉着被子书淮所砍隐隐作痛的伤处,没好气开口,声压得低低:"喂,词长老那儿,佐官人选还未定下?这都多久了?"
赢观也目不斜视,声线平稳无波:"尚未。他觉得未有合眼缘的学子。倒是......对陈艺颇为赏识。"
虞佘嗤笑,眸中掠过一丝了然:"呵,这小老头眼光倒挑。这一届学子......"她顿了顿,望向前方那些年轻身影,语气转深,"他们是在这学院特殊熔炉里淬炼出的。一旦离了此地,回归各自旧日樊笼......难保不复旧态。他大抵......是忧心这个。"
执法堂需的,是一个能真正挣脱魔性桎梏、于混沌中持守公正尺度的魔。
赢观也侧目,试图看清虞佘眼底情绪:"我会留意。待课业终结,人选或可定下。这一届......你便要启试招录了?"
虞佘容色恢复平素慵懒,恍若昨夜狼狈从未发生:"现下尚早,他们乃试炼之材,还需细细打磨,终局如何,且看往后表现。学院课业......我规划了数年之久。"风轻云淡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赢观也默然片刻,幽蓝眼眸凝视虞佘,问出心底深藏困惑:"你......当真打算,将毕生耗在魔族这片土地上?"他声线低沉下去,"如此浩大工程,耗费无数心血光阴,甚至......可能赌上性命,也值得么?甘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