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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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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刀,切割着沉沉的夜幕。赢观也紧握着虞佘的手腕,那双独特的因果界瞳术在幽暗中无声运转,视野之中,无数道微不可查的因果之线交错延伸,预示着潜藏的风险。梵天寺的追踪手段阴魂不散,焚风法师之前的干预,非但未能平息事态,反而可能激起了更深沉的忌惮。
他不断修正着逃亡的路线,凭借对梵天寺功法的深刻了解,在荒芜的山脊、隐蔽的峡谷,乃至凡人喧闹的市集间穿梭不息,如同两道彻底融入墨色的幽灵。每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预设的伏击点,都让虞佘紧绷的神经再添一道细密的裂痕。
如此不眠不休、提心吊胆地奔袭数日,当视野尽头终于浮现出不烬城那标志性的轮廓——终年缭绕不息的火山烟云,以及那在黑暗中无声燃烧、如同地狱睁开的点点魔瞳般的火焰时,虞佘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猛地一松,长长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虞佘领着赢观也,直奔魔主殿府。通报之后,两人被引至一处布置雅致、却无端透着森然寒气的偏厅。魔主繁夜早已得讯,正端坐于主位那张由整块玄冰雕琢而成的王座上,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一盏氤氲着袅袅寒气的幽蓝灵茶。
他抬起那双深邃如渊的魔瞳,目光落在虞佘身上,流露出一丝长辈特有的、混杂着关切与赞许的温和:“辛苦了,执事大人。看来此行波折不小。”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镇定。
“不负魔主信任!属下已赚了一百万灵石!定能开启计划!”虞佘单膝下跪,郑重禀报道,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
繁夜的视线随即自然而然地转向了虞佘身侧那位陌生的银发青年。当那张脸清晰地映入他眼帘的刹那——
“咔嚓!”
一声清脆的微响。繁夜手中那质地坚硬的杯壁,竟被他指节分明的手指硬生生捏出了一道细长的裂痕!
他脸上那份从容不迫的平静,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骤然崩碎。那如霜似雪的银色长发,那比归墟最深处的海水还要幽邃的湛蓝眼眸……几乎与记忆中那个风华绝代、惊才绝艳的身影完全重叠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滞。繁夜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赢观也的脸庞,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岁月与虚妄,直抵那个曾让他惊艳了漫长岁月、曾与他并肩立于魔域之巅、最终却如泡沫般归于冰冷无尽归墟的鲛族女子!那个在他午夜梦回时,心头仍会泛起复杂难言涟漪的故人——赢藻……
赢观也自然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几乎要将他灵魂洞穿的目光。他早已惯于隐藏情绪,此刻神色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早已刻入骨髓的疏离与淡漠,他微微躬身,语气平稳而疏离:“晚辈赢观也,见过魔主殿下。”
虞佘见繁夜久久不回应,有些疑惑地抬头,却只捕捉到魔主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沉的落寞与追忆。
“……赢观也。”繁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自抑的沙哑,目光却依旧牢牢地锁在他脸上。他沉默了几息,那短暂的寂静仿佛跨越了漫长的岁月长河,最终,他轻轻说道,像是叹息,又像是确认:“原来是你……你就是十年前,从归墟来的那个孩子。没想到……竟已长成这般模样了。”
“魔主殿下认识我?”赢观也挑眉,眼中是真切的不解。
繁夜似乎终于从漫长的回忆中抽身,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语气淡淡道:“嗯,与你母亲是旧识。你与她……太像了,这才一时失态。”
虞佘在一旁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老登,我跪了半天,这就是你冷暴力我的原因?就因为这张脸?
虞佘一路神经紧绷,又累又困,现在的她比炸弹还容易爆炸!
赢观也幽蓝深邃的瞳孔中,因对方提及母亲而升起一丝微弱的希冀,但那光芒随即迅速没入眼角,消失无踪,他只是低声道:“这十多年来,魔主殿下是第一个……怀恋家母之人。”
“她那般耀眼之人……最终竟也落得如此境地!”繁夜无视了赢观也话语中细微的试探,他眼中尽是惋惜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转而看向虞佘,仿佛才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虞佘强掩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声音却努力保持铿锵有力,再次郑重禀报:“不负魔主信任!属下已赚得八十万灵石!定能开启计划!”她下意识地报少了数目。
繁夜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那双暗红色的魔瞳似笑非笑地瞥向虞佘,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在无声拆穿:“刚刚不是说……两百万?”他指尖轻敲王座扶手,“死丫头,别以为本座不知你在九霄楼得了多少宝贝。”
虞佘心头一紧,面上却毫不露怯,梗着脖子急忙辩解:“我说的是一百万!魔主殿下定是忧心族务,一时听岔了!”
繁夜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精明弧度,指节在冰冷的扶手上又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你个执事,果然欺上瞒下!既如此……”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满意地看着虞佘瞬间绷紧的神经,才慢悠悠地吐出数字,“二百七十万,恰好抵了你前些日子欠下的魔晶窟窿。两清!”
“好好好!我错了!魔主殿下英明!”虞佘一听这精准得吓人的数目,头皮一阵发麻,哪里还敢继续掰扯,忙不迭地认怂告饶,生怕再辩下去,那坑会深不见底。
心中叫苦不迭:这老狐狸,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了!
繁夜眯起暗红魔瞳,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冰座扶手,换了个话题,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本座听闻,有个魔头抢了梵天寺的佛子,使其破戒,带着人私奔了?”他拖长的尾音里夹着明显的促狭,“怎么,小魔女,这一路挺忙啊!赚钱成家都不耽误?怎么是嫌魔族太清净,专程带个烫手山芋回来添乱?”
虞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魔主殿下,谣言止于智者。我这是日行一善,救他脱离苦海!”她话还未说完,身旁的赢观也忽然微微垂眸,衣袖不经意间滑落半截,露出手臂内侧一点光洁如玉的肌肤。那里原本该有一点象征梵天寺戒律的朱砂守宫砂,如今却只剩淡若云雾的微痕,像被风吹散的胭脂。
繁夜目光骤凝,手中本已裂开的冰盏再次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裂纹蔓延。他倏地转向虞佘,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痛心疾首:“虞!佘!人家守宫砂呢?!不见了?!”
“不是我!”虞佘险些跳起来,指着赢观也,咬牙切齿,“他自己蹭掉的!这锅我背不动!”她简直百口莫辩。
赢观也适时抬眼,长睫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暗流,声线清冷,如碎雪落于寒潭:“魔主明鉴。确是晚辈不慎……蹭到了虞姑娘。”他顿了顿,在一片寂静中,面不改色地补充了细节,“她啃灵果时,动作太急……”
繁夜倒抽一口冷气,指着虞佘的手指微微发颤:“听听!连牙都用上了!本座当年教你那些近身缠斗的技巧,是让你用在这等风月之事上的吗?!”
虞佘气得一把拽过赢观也的手腕,盯着那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简直要气笑了:“行啊,你这‘砂’是纸糊的不成?你个死泥鳅,再污蔑我,信不信我真给你扔火山里当柴烧!”
赢观也任由她拽着,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依旧平静:“若能为虞姑娘省心,亦无不可。”
繁夜看着这两人,扶额长叹,语气充满了无奈:“罢了!这守宫砂掉得如此儿戏……倒像是老天爷也看不惯那群秃驴的刻板做派!”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出决断,“人既是你‘啃’回来的,便由你负责安置照料!若再敢苛待于他,本座便先把你扔进火山,当柴烧!!”
“行行行,属下知道了,属下告退!”虞佘一刻也不想多待,拉着赢观也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偏厅内重归寂静。繁夜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久久站立。夜风吹动他暗色的衣袍,心中那沉淀了数十年的后悔与酸楚,再次不受控制地攀上心头,他望着归墟的方向,低声喃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赢藻,如果当年……我们也能如他们这般,不管不顾,勇敢一次……我们的结局,是否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