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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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未歇，夜色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家庭视频会议的时间快到了。
易承柯回到房间，换上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灰色羊绒衫，是谢泱让人送来的众多衣物中的一件。衣服很合身，衬托得他肩线平直，少了几分平时的棱角，多了些居家的温和。他看着镜子里的人，感觉越发陌生。这不再是那个穿着廉价T恤、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奔波，或者窝在自己小出租屋里对着电脑修图的易承柯了。他现在是谢泱“选中的人”，一个需要精心包装的展示品。
他走出房间，谢泱已经坐在书房的书桌后，调整着电脑摄像头。书房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神情专注而冷峻。
“过来，坐这边。”谢泱指了指书桌旁的一张单人沙发，那位置刚好在摄像头能捕捉到的边缘，既显得亲近，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易承柯依言坐下，沙发很柔软，但他坐得笔直，浑身不自在。他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雪松味，来自谢泱常用的那款香水，这味道如今已经熟悉到让他感到恐慌。
谢泱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视线扫过易承柯，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起身，走到易承柯面前，俯下身。
易承柯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领子没整理好。”谢泱的声音很近，手指灵巧地替他翻折好羊绒衫的领口，指尖偶尔擦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他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仿佛做过无数次。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俯身的姿势，仔细端详了一下易承柯的脸，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掠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
易承柯屏住呼吸，被迫承受着这种审视。他能看到谢泱眼中清晰的倒影，也能看到那眼底深处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就像艺术家在端详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
“好了。”谢泱终于直起身，似乎满意了，“就这样，保持自然。”
自然？易承柯心里苦笑，在这样密不透风的操控下，怎么可能自然？
视频会议准时开始。屏幕上陆续出现了几张面孔，大多是长辈模样的人，神情严肃。谢泱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汇报工作，回答提问，语气恭敬却不失主见。易承柯按照吩咐，安静地坐在一旁，大部分时间垂着眼眸，偶尔在谢泱提到某些无关紧要的趣事时，抬起眼，配合地露出一个浅淡的、带着依赖意味的笑容。
他能感觉到屏幕那端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和评估。他知道，谢宏业一定也在其中某个分屏里，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到一个涉及海外资产的项目时，谢泱似乎遇到了一个稍微棘手的问题，他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就在这时，易承柯做了一件超出剧本安排的事。他轻轻将手边一杯温水推到了谢泱手边，动作自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然后很快收回了手，重新垂下眼眸，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
谢泱敲击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侧头看了易承柯一眼，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他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然后继续刚才的讨论，但紧绷的肩线似乎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
这个插曲很短，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会议结束后，谢泱关闭了视频，书房里重新陷入台灯营造出的静谧氛围。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动椅子，面向易承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刚才，为什么那么做？”谢泱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易承柯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他当时只是看到谢泱遇到难题时下意识的小动作，鬼使神差地就做了，根本没想太多。“我看你好像有点……只是顺手。”
谢泱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低，带着点玩味：“顺手？易承柯，你入戏是不是太深了？”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易承柯最敏感、最不愿面对的地方。他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指尖掐进了掌心。
谢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台灯的光线从他背后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晦暗的阴影。“记住，细节的确重要，但过犹不及。尤其是在谢宏业那种老狐狸眼里，太过刻意的‘体贴’，反而会引人怀疑。”
他的话语冷酷而清醒，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敲打。
易承柯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一种被看穿、被羞辱的感觉席卷了他。“我明白了，谢总。以后不会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他绕过谢泱，想要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
就在他擦身而过的瞬间，谢泱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停下脚步。
易承柯僵住，没有回头。
谢泱的手指在他手腕的脉搏处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里的皮肤薄，能清晰地感受到血管的跳动。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耳语的音量：“不过……刚才那个反应，很真实。继续保持这种‘下意识’的状态，或许效果会更好。”
说完，他松开了手。
易承柯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书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谢泱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易承柯手腕皮肤的温度和那急促跳动的脉搏触感。他微微眯起眼，眼底情绪翻涌。易承柯刚才那个下意识的举动，以及被他点破后的激烈反应，都透着一股超出掌控的、鲜活的气息。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起的、愈发浓厚的兴趣。这颗棋子，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而易承柯靠在客卧的门板上，大口喘着气，手腕上被谢泱触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一样灼热。谢泱的话在他耳边回荡——入戏太深？保持下意识？
他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绝望地意识到，谢泱说得对，他可能真的……快要分不清戏里戏外了。这场缓慢的凌迟，正在以最残忍的方式，侵蚀他的理智和心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