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一头青驴，闲庭若步般在山间的小路上移动。每走一步，长长的耳朵就要前后摆动一下，蹄子落在被太阳烤得微焦的泥土上，扬起点点尘土，脖子上挂着的铜铃所发出沉闷的叮当声，伴着嗒嗒的蹄音，在空无一人的山间回荡着。
五月天正是夏的开始，炎热的骄阳发狠似地照着大地，知了也赶了个早集，活着太阳的拍子高声大唱，驴的肚子鼓鼓，显然是饱餐了一顿青草的样子，但它显然不满意晌午还要赶路的做法，把步子迈得很慢，几乎是有些走一步停一下意味，如果不是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林荫，估计这头倔驴定然就不愿前行。
一个布衣男子倒坐在青驴上，躺在驴背上好不惬意，似乎也不恼自己坐骑闹点小脾气，眯着眼睛，一只手垫在脑后，另外一只手摸出腰间的牛皮水袋，小心翼翼地灌了一口，急忙用塞子塞住，系回腰间，把酒含在嘴里，在舌牙间不断搅动，然后一点一点地咽下去。等到咽下嘴里的最后一滴酒，还要咂咂嘴，似乎回味酒的滋味儿。
一口酒下肚后，男子反手拍了拍毛驴的脖颈，口中道：“老大，可否体恤下小弟酒壶空空，劳烦您老人家加快一些步子，让我今天能有个床板靠靠。”
驴儿似乎听懂了男子的话语，扬了扬头抖抖短短整齐的鬃毛，抬起前蹄跺了一下地面，颠得背上男子唉哟一声。毛驴似乎在笑一般打了个响鼻，又开始向前走，只是脚程加快不少。
男子笑眯眯地又摸出水袋，舔舔刚才颠簸的时候咬破的嘴唇，灌了一口，破皮的地方被酒水辣得火痛，抹抹嘴，伸长手有些恶劣地拍着毛驴屁股说：“多谢老大关心，等找到住处，小的一定服侍您老人家用餐。”
在毛驴用比散步快不不多少的速度缓慢前行，但好歹还是在太阳西偏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镇子。
太阳收起来午时的酷热，变得温润不少，橘红色的光线射在卷卷的云朵上，把云熏染得多了许多色彩，天空干干净净，除了西边有几朵，其余地方都只是五彩的天空。
天由东往西被划分了不少层次，从湛青逐渐过渡到深红，五颜六色却又不觉得突兀。圆圆的太阳是深深的红色，但红色的太阳却把人间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橘红。
男子半张脸浸在橘红中，另外半张在遮在阴影里，身下的毛驴儿还是不紧不慢悠悠前行。看着逐渐被山顶吞没的太阳，再看看前方袅袅的炊烟，苦笑一下。
拍拍青驴，让它停下，自己也跟着下来驴背，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拿下腰间的水袋，贴在耳边摇动着，听着已经发不出水声，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毛驴身边，把挂在它身上的东西全都背到自己身上，无奈地说：“现在总可以走快一些了吧。”说完，自己转身往镇子方向走去。
但走出不过几步，并没有听见身后的铜铃声，疑惑地转身看着站着的青驴。青驴看着男子转身，不满地摆摆头，脖颈上的铜铃随着摇摆的动作发出响声。
“是，是，一日叫老大，终生是老大。”男子任命地走回去把毛驴脖颈上的铜铃拿下，自己挂在腰间，酒壶挂右，铃铛在左。
男子向前走了几步，每动一下，铃铛的声音随着动作响起，似乎在演示给青驴看一般。
“这回可满意了？”男子停在前头，毛驴扬扬蹄子，慢慢地跟在后面。
这个小镇名叫黑木镇，镇子不大，只有一间客栈在小镇南部，等到找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男子走到门口向客栈里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应声而出，肩膀上搭了条白色抹布，满脸笑容，口中不住招呼道：“客官里面请。”
但他刚跨过门槛就愣住了，看着站在门口趾高气昂的毛驴儿和跟在毛驴儿后面拖着包袱的人。
看着小二楞得久了，青驴不满地扬扬蹄子，踏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小二被声音惊得回过神来，脸上又重新堆起笑容，做了个请的姿势，“客官想吃点什么。”
毛驴儿打个响鼻抬起蹄子就准备往大门里走，却被一边的小二给拦了下来，他面露难色，对着毛驴身后的男子说：“客官，这牲畜可不能带到大厅里。”
毛驴似乎颇通人性，对着门口少年呲着牙。男子急忙快步上前，摸着驴儿的脖颈低声说了不少好话，终于哄得它同意先呆在门外，等男子放下行李去招呼它吃草。
“小二哥，给我一间干净些的屋子，准备一些好的草料。”那人走进大厅，每走一步，腰间的铃铛就响一声。
小二以为是舍不得这头畜生，“客官放心，等会儿我一定去好好喂客官的坐骑，客官要些什么吃的，我给准备一下，等客官收拾好就可以下来吃饭了。”
“哈哈~”男子干笑几声，音量高了不少，“先准备草料吧，我要亲自喂我的毛驴儿。”随后又压低声音咬着小二耳朵说：“帮我准备一壶好酒，几个爽口的小菜再来几个馍馍，送去我的房间里去。还有，帮我烧一些水，等我喂了驴儿抬到屋里。”说完拍着小二的肩膀笑了几声，转身上了楼。
小二看着男子有些灰土的青衣消失在视线中。喃喃道：“见过怕老子的，见过怕婆娘的，就是没有见过怕一头畜生怕到这种程度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说完摇摇头，忙活起自己的事情来。
男子放了东西就慌慌张张地下楼喂毛驴儿，又找小二要了个大木盆和猪鬃刷，亲自给青驴刷洗。
在驴背上颠簸了一整天，只在早上吃了两个馍馍的，现在还饿着肚子给老大干活儿，当把老大的每一根鬃毛都梳得顺顺的时候再一次向老大话别，老大打个响鼻这才批准。
当他锤打着酸痛的腰胳离开的时候，已是二更天，踏出牲口棚，外面已经大黑，小镇上的屋子几乎都熄灭了烛火，在这个不富足的年代没有谁愿意去浪费昂贵的灯油，只有从客栈半掩的木门中透出些许点光芒，挑在梁上的灯笼随风摆动着，长长地灯穗也不停舞动，就像守候着从天南地北晚到的投宿人似的。
在夏夜总是可以看到许多其他季节看不到的星宿，没有月亮的夜晚更是美妙。星罗密布的繁星守护着宁静的夜晚，把男子的兴致也给勾了出来。
回到房间后还没有坐稳，先前接待他的小二哥和另外一个同样打扮说完半大孩子把饭菜端到房里，又回身去抬那个装满水的大木桶。
男子一开始看到酒菜时，还坐在椅子上拱手道谢，但看到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抬着一个比他们矮不了多少的木桶，急忙起身，抢在他们前面把水抬到自己房间里，两个孩子忙称不敢，却跟不上他的步伐，还是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轻松地把木桶抬到房间里，只能鞠躬道谢。
“其实要道谢的人是我。”男子心里想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从钱袋里摸出一大把铜板塞在两个孩子手中，两人本想拒绝，男子诚恳地说：“我耽误了许久才劳烦二位候到二更天。”
小二哥也只有收下铜板，临出门的时候好心地提醒道：“客官沐浴完后可以把水就放在房中，我们明日来打理，如果嫌湿气重也可以叫我们搬出去，我们就住在后院中。”
“多谢提醒。”男子谢道。
等到二人合上门，男子试了试木桶里的水温，自己扒了个精光跳到水洗仔细洗涮一番。微烫的水温就像一双温柔的手，把全身上下的酸痛除了个干净。
男子心情舒畅，忍不住哼起了随口乱编的小曲儿，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敢大声，只能压低声音自娱自乐一番。
“啦啦啦啦~~洗澡洗澡，老大有我帮着洗，有谁帮我来洗洗，披星戴月赶路忙，可奈驴儿性子强，等到寻到崔员外，八成又是饭碗没，啦啦啦~养头驴儿真麻烦~~”
词儿乱编，曲子胡诌，也还好声音不大，要不然住在左右的人定然不会饶过于他。
等到水温冷了，男子才依依不舍地跳出木桶，仔细穿了衣服，用布把头发揉得七分干。
回头看看摆在屋子中间桌子上的酒菜，菜已经凉了大半，他一只手抄起酒壶，一只手端了一盘香脆的下酒菜，走到窗前，左脚踏到窗边的矮桌上，右手就着壶口抬头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用小指儿勾了壶把儿，空余的四指抓住窗棂上方，一个鹞子翻身，借力翻到屋顶。
“还好我先喝了一口，要不然酒洒出来就是我的罪过了。”男子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酒壶和菜放好，自己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抖着脚尖。一口酒，一把香花生，看着银汉的绝美，心里总想憋几句优美的句子来应景，可等到酒壶中的酒快见底儿的时候，却连个屁都没有憋出来。
“罢了罢了，我等神棍原也不是什么高雅之士，你说是不是呀？”房顶上只有凉爽的微风吹拂，除了吃酒的男子外，更没有另外一人，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着谁来说的。
“你看得见？”一个声音从脑后飘荡出来，虽然离得近，却听不清楚，犹如隔了一层水幕一般。
“自然，你可是从我跨入这里就跟着我了，有什么事儿么？”说着，男子又把壶嘴儿凑在嘴边，想了想，又放下，用两指拾着所剩无几的花生米儿，一颗一颗扔到嘴里。
“我跟你一路，就是等那头畜生离开你的时候把你下补。”后面模糊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
男子猛然坐起身，偏着头看声音传出的方向，摇着手里最后一口酒，戏谑地问：“你再不出现，最后这口酒可就入我肚了。”
“你那是什么劣酒？”一个隐约的红色身影出现在男子面前，样貌不甚清晰，只能看出一身红衣，头脸上都沾染了不少红黑的污垢，连头发上都是红黑的颜色。
“是什么劣酒，你喝了就知道，你叫什么？”男子说着，单手五指捏了个诀。
“不知道。”红衣影子回答干脆。
“算了，不知道我也有办法。”手上的法诀换了一个，口中不知念了些什么，念完之后把壶中的酒在自己身边撒成半圆。
“果然是劣酒”影子咂着嘴评价道。
“睡觉睡觉。”抱着空荡荡的酒壶和干干净净的盘子，男子找好了自己的窗户准备回到屋里，站在房檐边时，想了想又回头对红色的影子说：“既然已去，便不要留恋凡间，受完贡品，过了头七就去往生吧。”
看着红衣人不愿说话就翻身回到屋里，拍拍有些灰土的后背，脱了外衣，不一会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