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天书以后》心行至

5、第 5 章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赤明都城。

　　孤月高悬，云曜宗百里之外，偏僻的城外树林中，两个黑衣人掩面站立，共同盯着眼前一缕似灭非灭的青烟，眼神复杂。
　　其中一人身量较小，声音带着刻意的沙哑：“拜谢先生高计。只是...现向鸣昭已死，为何这代表生命的灵烟还未熄灭？”

　　另一高大黑衣人不语，青烟从他左手上逸出，虽浅淡，却源源不断，飘摇着也未坠落生机。他右手掐诀，往复算了数遍，忽然朗声一笑，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怨毒：“不愧是天赋之子，天之宠儿，中了血河万骨阵还能魂魄不灭的，我只见过这一例。”

　　“那她可会回来？”女子一瞬慌乱。

　　“急什么。”男人瞥她一眼：“纵使魂在，血河万骨的阵法附于其上，不过一介孤魂，天上地下都无人无物能感受到她，纵使有同样的野魂，也只能吞噬而不能对话，她连求救都说不出口。况且，血河万骨散魂力，一天一个境界。”他嗤笑着竖起一根手指：“飞云境大圆满，啊，足够我们的天才再活三日了。”
　　“三日之后，申时三刻，她魂飞魄散，你下葬尸体，不多不少，刚刚好。”

　　“可...”女子还有些犹豫，毕竟苦心经营数年，如此凶恶的阵法施加其上，竟然都未能杀死向鸣昭的魂魄，实在令人害怕。

　　“怕什么。”男子轻嗤：“我的术法，从无错漏，任凭她多么天赋骄人。根骨绝佳又如何，不照样在飞云境大圆满足足呆了两年，现如今又死的人不知鬼不觉，无人能察觉异样。”

　　“只要她不升至风起境，此阵法她必死无疑。”
　　“耐心等着，只差三天。三日后她下葬，外界再无人关注此事，当晚我就可剖其骨取其血，她的天赋，自然也就能转移到你的骨肉中。”

　　凉风吹过，影子在地上被无限拉长，深黑的和蜿蜒的枯树枝影缠绕在一起。女子低头，身姿温顺恭敬：“是。”

　　***
　　两日后。

　　“你不行，你还差一年。”
　　“你还有三个月。”
　　“啊你怎么...你怎么五日前刚刚破境，稍微等等我多好。”
　　向鸣昭呜呜咽咽的飘在半空，眼神落在每一个经过的修士身上，一秒一个的不停评判他们的破境时间，间歇性的还分出心神运转灵力，练习那日鬼前辈教新鬼的风行术。
　　毕竟就算死了，她也能突破飞云到风起！
　　她就是这么天才！

　　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从镇东飘到了镇西，她看遍了全镇的人，也没发现一个能在近几日突破的修士。可是...
　　向鸣昭抬手，一缕青色灵力从指尖飘出，她已经弱到入境期了。

　　且不论魂力，这些时日她无数次尝试与阿姐或阿月联络，却根本发不出任何消息，再有一日，她的身体就会避无可避的被众人下葬，随后剖丹放血。
　　魂体也会紧跟着魂飞魄散。

　　向鸣昭抿了抿唇，被那些所谓主角利用身体的愤怒依然在，然而更不可抑制的泛起无数酸涩，她还...没有和阿姐和阿月说再见呢。
　　还没有再在院子里那棵凤凰树下舞剑，再吃一口阿月做的甜糕，再抱一次阿姐，再...
　　再也没余生。

　　“我不信。”向鸣昭发狠一抹眼：“我肯定能回去，阿姐她们都等着我呢，我肯定能回去！”
　　她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灰扑扑的魂体飘上半空，正准备向远飘继续找，迎面就看见前几日围攻她的那几只野魂：
　　“最近怪事有点多啊，怎么那么多人渡劫。”一只野魂舔了舔嘴，声音尖细的说。

　　“大惊小怪，破个境算什么，十年难遇的飞云境修士的魂体不都让咱们遇着了，可惜让她跑了。那味道，香啊！”另一只野魂眯着眼，无限回味。
　　“可不是，可惜让她跑了。”
　　“再找找再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吃了她，够咱回味一整年了。”
　　几只野魂不住咽口水的讨论，向鸣昭粗略看了看，七只野魂中，三只渡劫境，三只清心境，还有一只一直闭目不言的，竟然是灵犀境。

　　惹不起惹不起，向鸣昭非常乖巧的团了团自己的魂体，正准备安静飘走，只听见头顶“轰——！”一声，一道响雷乍破耳边。向鸣昭尚在怔愣，旁边几只野魂嗖一下飞出好远：
　　“怎么又有破境的！还这么近！”
　　“快跑快跑，被雷劈到就惨了。”

　　破境...破境！向鸣昭蹭的蹦起来，眼睛发亮的朝着雷云处猛冲：“哈哈哈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吧！老天你这次不能再耍我了，你真的不能再耍我了...什么？”

　　向鸣昭猛的停下来，灿烂笑容瞬间消失，咧的大大的嘴一瞬紧抿，眼神冰冷，眉头紧皱，缓缓向前飘——前方，一道血色身影气息全无的躺在地上，肚子上破开一个大口，正潺潺向外流着血。
　　而他身边...

　　“魔修。”向鸣昭冷声，右手抬起，剑气瞬时成形——魔修，十几年前突然出现于中州的一种邪魔心法，修炼此心法的修士以其他修士血肉为食，吞噬的修士越多、境界越高，魔修的修为提升就越快。
　　而向鸣昭的父亲，就是在外出游历时被几只魔修围困所害。向鸣昭立下血誓，对魔修，她见一次，杀一次。

　　心随意动，剑气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朝着黑衣人背部袭去，淡青色灵力随风刺到他身上，却如水入大海，根本未泛起一点涟漪。黑衣魔修动作丝毫未停，只在被攻击时身上淡黄色灵力一闪，而他一直低头专心吮血。
　　而只那一瞬，包裹在重重黑气下的淡黄色灵力的轻微一闪就足以让向鸣昭心下一沉。

　　灵力淡黄，这是灵犀境的强大魔修。若是在几日前向鸣昭轻轻松松就能结果了他，可她忘了，她现在已经弱至入境。入境对灵犀，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轰—轰—轰！”接二连三的雷鸣震天响起，风越刮越大，雨水滂沱漫下，向鸣昭的魂体已经虚弱到连雨水都挡不住，一片潮湿之中，她不甘心的抬头望天：“口口声声称天下之道，你何曾开眼看过天下，看过苍生！书中大能者要以我为祭品，我是谁，我不是人命吗？我不是在日日夜夜、堂堂正正修炼吗？为何...你却为何让食我血肉者横行大地，登顶至尊！
　　你认可的道，到底是正还是邪！”
　　“断尸残血你不看，修士哀嚎你不听，魔修遍现，黑气弥漫，你却给这种人降下雷劫，让他提升，你何配为天！”
　　“轰——”灵犀升飞云的45道雷劫尚未形成，一道带着怒意的雷电却骤然先劈向向鸣昭脚边地面，像愤怒，也像无声威压。

　　“来啊，有本事劈我啊，来啊！”向鸣昭飞身上空，仰天大喊，雷劫愈发愤怒，沉重威压轰然下压，向鸣昭魂体陡然一痛，却怎么也没等到那道雷劈下。

　　“呵。”向鸣昭轻嗤，咽下心中愤怒，缓缓飞向黑衣人身边。魔修正在专心吞吃，眼神狂热痴迷，根本无暇也不在意身边动静。向鸣昭寻好角度，闭目沉心，凝神聚力，调转全身灵力奋力一击——淡青色灵力狠狠袭向黑衣人天灵！

　　“砰——”向鸣昭重重摔倒在地，浓郁黄色灵力大面积铺洒开，是毫无顾忌的威压与轻蔑。魔修甚至没有抬眼看一下周围，进食的动作也没有停顿一秒，只是轻轻抬了抬手，青色灵力就被毫不留情的碾碎，随后黄色灵力瞬间袭至。

　　向鸣昭趴在地上，雨水倾泻而下，草地泥泞不堪。她手掌撑在泥水里，心中一片愤怒与茫然。
　　她做不到，她杀不了那只魔修。
　　她太弱了。她的身体也会马上被下葬。
　　她马上要死了。

　　可她不甘心。

　　雷电依然在漫天雷云中翻转狰狞，雷鸣越来越近，雷光也越来越亮，不多时雷劫就会彻底形成，到那时，升至飞云初的魔修更不好对付。

　　她想救下这个人。
　　可她同样需要雷劫。

　　她想活过来。

　　雷鸣声声，雷光大亮，照的向鸣昭心里一团纠缠挣扎。雨水滂沱穿透魂体，泥水溅起冰冷潮湿中，向鸣昭耳边忽然响起遥遥声响——
　　是无数个日夜，她带领云曜宗全体弟子，在日光耀耀之下，满身朝气持剑昂扬喊出的宗门训语。

　　那些声音穿过层林，穿过云霄，穿过云曜与赤明的天空，落入太古镇中，一个无人可见的草地角落上。
　　向鸣昭魂体轻轻一颤。

　　“试一试。”向鸣昭突然出声。她盯着自己紧紧攥起的手掌，牙关紧咬：“我不信这一世就这么度过，我不信善恶没有报。天道，你听清了，善恶一定有报，血债就该血偿。”
　　“试一次，若成功，它死我活。若失败...我虽死，也必要他死！”
　　向鸣昭咬牙，看向自己攥的发紧的手指，随后迅速开始逆行循环灵力。

　　“顺行为守，逆行则魂味重散。”老鬼的话一遍遍在向鸣昭心里闪过，灵力生疏又急切的在身体中逆向流转，一点一点，半周天，一周天，两周天。

　　“什么味道？”百里之外正闭目调息的灵犀境野魂突然睁眼。
　　“嘶，这味道...”另一只野魂咂摸着嘴，又使劲闻了闻。
　　“是那个！几天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飞云境魂的味道！”一渡劫期野魂激动的飘起来，探着头就想往外冲，被灵犀境野魂一抬手制止。他抬眼望向味道飘来的地方，神情复杂：“是雷劫啊。”

　　“哥，飞云境的修士魂体！吃了它，咱几个的境界都能提升不止一境，你离跨步登仙的风起境可就又近一步，到时就能修出实体，彻底不用担心魂魄消散了！”旁边野魂急切的嚷嚷。

　　灵犀境的野魂再次抬眼看向那边的雷云翻滚，闪电狰狞穿梭云间，魂体的香味却也越来越大，身边几只野魂已经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灵犀境闭了闭眼，终于下了决定，声音干脆利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