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估值》南山篱笆

48、联盟

　　明昭资本发布《关于共同维护市场稳定的倡议书》，措辞专业审慎：
　　“鉴于近期市场出现非理性波动，流动性面临一定挑战，为支持实体经济健康运行，明昭资本倡议具备条件的市场机构携手为优质企业提供必要的流动性支持，共同维护市场稳定与信心。”
　　倡议书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沉寂的市场里激起层层涟漪。
　　电话总机的指示灯疯狂闪烁，秘书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发白，求助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苏总，永神精密的李总紧急求助，声音都在发抖……说供应商已经把工厂大门堵了。"
　　周叶时刚挂断一个电话，眉头紧锁："是诚灵基金的老赵，说话很客气，但意思很明确——现在伸手就是接飞刀，他们选择现金为王。"
　　专业论坛上，匿名的嘲讽已经刷屏："明昭这是要当救世主？先把自己仓位亮出来看看！"
　　"市场自有规律，这种逆势干预简直可笑！"
　　而真正有分量的资本，如魏伯谦执掌的魏氏资本，却保持着意味深长的沉默，仿佛深海巨鲸，在冰冷的洋流中静观其变，等待最佳的入场时机，或是……一击制胜的机会。
　　就在这片混乱中，温澈礼工作室的官方账号转发了倡议书。
　　转发文案只有一句话，却精准地拔高了整个议题的格局：
　　“关注实体经济，就是守护我们每个人的日常。支持有担当的行动。@明昭资本”
　　这条微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粉丝的池塘，瞬间激起了两极分化的巨大浪花。
　　周叶时刷新着数据，语气复杂：“温澈礼工作室这一转发，话题阅读量半小时破亿。”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平板电脑转向苏昭质和楚瑜，屏幕上实时滚动着海量评论：
　　“粉丝的评论炸锅了，各种声音都来了——”
　　“支持派在狂欢：‘哥哥带头关注实体经济！这才是真正的偶像担当！’、‘突然觉得我买的基金都闪着正道的光！’、‘妈的，本来都绝望了，顶流都站出来了，我还割什么肉？躺平装死！”
　　“CP粉直接过年了：‘他为她发声了！这是公开站台！’、‘守护实体经济=守护她的战场，kswl！’、‘资本大佬x顶流明星，这强强联合我直接慕了！’”
　　“但反对声也很刺耳：‘一个戏子懂什么股市？现在喊话就是骗散户接盘！’、‘笑死，他的粉丝估计套得最惨，现在出来□□了？’、‘别喊口号了，有本事真金白银拉个涨停看看！”
　　他苦笑着划掉屏幕：“顶流掉粉了，但基本盘和影响力还在。关键是，‘实体经济’、‘供应链’这些关键词的搜索量暴增了十倍不止。他这一出手，直接把话题从财经版推向了社会版头条，彻底破圈了。”
　　楚瑜看着舆情监测屏幕，冷静地分析：“他的措辞非常聪明。‘实体经济’、‘每个人的日常’，把专业的金融议题转化成了公众都能共鸣的情感共鸣点。这不是简单的站队，而是一次高明的舆论引导。”
　　就在这时，前台内线电话响起，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苏总，赵氏集团赵妍小姐来访，说是看到倡议书，想当面向您表达支持。"
　　苏昭质与周叶时对视一眼。"请她到会议室。"苏昭质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对楚瑜低声道："你先跟进舆情，我去见见这位赵小姐。"
　　会议室的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笼罩在阴沉的雨幕中。赵妍穿着一身素雅的香槟色套装，见到苏昭质便起身相迎，笑容温婉得体："苏总，贸然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赵小姐客气了。"苏昭质请她落座。
　　赵妍开门见山："我看到倡议书了，说得太好了。我们赵家旗下几个基金都愿意全力支持。"她语气诚恳，"实业是根本，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团结起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周叶时推门进来，神色有些微妙："昭质，沈景深先生来了，说是有急事。"
　　苏昭质还没开口，赵妍已经笑着起身："真巧，看来今天都是为同一件事来的。不如请沈总一起？"
　　沈景深走进会议室，看到赵妍时目光微顿，随即恢复平静。他将一个平板电脑放在会议桌上："我看到倡议书了。我这边可以协调一笔专项资金，重点支持硬科技领域的龙头企业。"他抬眼看向苏昭质，"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尽快敲定首批扶持企业名单。"
　　会议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中进行。沈景深全程目不斜视，只与苏昭质探讨技术细节和可行性方案，严谨得像一块冰。赵妍则始终面带温婉笑意，言辞恳切地强调赵家的资源与决心，姿态放得极低。
　　苏昭质坐在主位，冷静地主导着谈话走向，将议题牢牢锁定在具体的合作框架上，仿佛面对的只是两位普通的商业伙伴。
　　会谈结束，她亲自将两人送至电梯口。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那根无形的弦似乎才稍稍松弛。
　　一回到办公室，周叶时就立刻凑了过来，他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苏昭质的脸色，然后才摸着下巴，用一种极力压低、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强烈八卦欲的语气感叹道：
　　“我滴个天……刚才那场面，简直是……”他话到嘴边，似乎觉得哪个词都不太合适，硬生生拐了个弯，“……简直是顶级商业谈判的心理博弈样板间啊。”他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带着一脸“这太离谱了”的表情补充道：
　　“前任现任……呃，不是，是前……哎，反正就是那种关系图谱复杂到需要3D建模才看得懂的几位，居然能坐在一起，如此心平气和地讨论怎么给企业‘输血’？这心理素质，我真服了。”
　　苏昭质没接他的话茬，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周叶时立刻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这时，小林拿着几份刚打印好的资料快步走进来：
　　“苏总，周总。按您之前的安排，我们初步梳理了一下。赵家这次表态支持，确实很有诚意。从现有数据看，他们旗下主要基金现金储备充足，可调动资金规模估计在百亿级别，近半年在关键领域还有所增持。实力和意愿都是匹配的。”
　　楚瑜接过资料快速浏览后，总结道：“资金实力雄厚，投资风格稳健，他们的加入是强心剂。”
　　苏昭质站在窗前，望着楼下赵妍的座驾汇入车流，目光沉静如水。
　　“确实是及时雨。”她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情绪，“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信心。”
　　她转过身，想走回办公桌，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却毫无征兆地袭来。
　　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窗框。
　　“怎么了？”楚瑜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上前一步。
　　“……没事，”苏昭质迅速站直身体，轻轻摆了摆手，“可能最近太累了，有点头晕。”
　　她走向办公桌，留下一个略显疲惫的背影。
　　窗外的雨声淅沥，空气中混合着雨水的湿气，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甜香，像是某种昂贵的花卉，若有若无。
　　楚瑜目送她离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她转身对小林低声交代：“去给苏总倒杯温蜂蜜水。”小林连忙点头应下。
　　两人一同走向茶水间。小林一边准备蜂蜜，一边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说：“楚瑜姐，说真的，赵小姐那样的人……姜辰怎么还……”
　　楚瑜接过小林递来的水杯，语气平静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职场不议私事。把水给苏总送去吧。”
　　“嗯，明白。”小林点点头，端着水杯离开了。
　　苏昭质回到办公室，轻轻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短暂隔绝。她疲惫地坐进椅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集中精神处理邮件，放在办公桌一侧、那部专用于核心圈层联络的加密通讯设备，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是温澈礼的专属提示。
　　她目光微凝。今天他直接启用这套最高级别的加密通道，看来形势复杂，连他都格外谨慎起来。
　　她点开经过三重加密的通道，窗口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照片是在片场保姆车的窗边拍的，窗外是浓重的夜色，窗玻璃上却清晰地映着一台平板电脑的屏幕，屏幕上正是温澈礼工作室转发倡议书后、那一片火爆的舆情监测图。
　　紧接着，一行字跳了出来，信息在发送前已被转换为无法被截获破解的密文：
　　【舆论的场，我先帮你搅热了。下面资本的局，看你的了。】
　　苏昭质看着那张映着战报的窗户照片，尤其是他故意留在镜头里、映在玻璃上那个模糊却专注的侧影，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弯了一下。
　　她都能想象出他当时的样子：一边忙着拍戏，一边还时刻盯着她的战场，像个偷偷布下支援奇兵、然后带着点小得意来邀功的搭档。
　　她通过同一加密通道回复：
　　【收到。效果超出预期。谢谢。】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
　　【拍戏顺利吗？】
　　几乎在她信息发出的瞬间，对话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但他的回复却过了一会儿才发过来，似乎斟酌了一下：
　　【顺利。你声音有点哑，刚才短暂通话时发现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昭质微微一怔。他们之前只是在微信语音上有过一次几十秒的短暂沟通，他竟然就察觉到了她极力掩饰的疲惫。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他的下一条信息又跟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别硬撑。我这边进度可以调整。需要我回来，随时。】
　　看着这行字，苏昭质仿佛能看到他此刻蹙着眉、一脸严肃的样子。她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一点点。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
　　【不用。我能搞定。你也是，别太累。】
　　【嗯。】
　　他回了一个简单的字，但苏昭质知道，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他选择在后方默默支持，并将担忧压在了心底。
　　她放下这部沉重的加密设备，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上复杂的数据和报告，感觉那股萦绕不散的眩晕感，似乎减轻了些许。
　　然而，市场的崩溃，正以分秒计算。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苏昭质和核心团队几乎未曾合眼。办公室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部，电话会议从清晨持续到深夜，屏幕上的数据冷酷地记录着这场灾难：开盘即跌停，流动性彻底枯竭。
　　但在这片绝望的哀鸿中，一些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周叶时刚结束一个长达两小时的加密视频会议，揉着通红的眼睛走过来，语气却带着一丝振奋：
　　“昭质，又谈下来三家！‘南石资产’的老王，你记得吗？那个平时最谨慎的老古板，他刚才在线上拍了桌子，说‘这他妈的不是在救市，这是在救行业的根！老子这次跟了！’”
　　楚瑜也拿着平板快步走来，上面列着长长的名单：“苏总，目前明确表态的机构已达到十六家。除了赵家和沈总，还包括‘勤焰投资’、‘恒晴资本’等一批长期专注价值投资的同行。”
　　这时，小林拿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传真件，有些激动地跑进来：“苏总，周总！你们看这个！”
　　那是一份来自“勤焰投资”的公开声明，措辞朴实却铿锵：
　　“……我们坚信，优秀企业的内在价值不会因市场短期非理性波动而湮灭。勤焰投资决定，将动用不超过三成流动性的资金，于明日开盘后择机买入已严重低估的优质公司股票。我们呼吁更多有识之士加入，共同守护市场基石。”
　　这份声明，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了涟漪。
　　紧接着，楚瑜监控的舆情屏幕上，开始陆续出现其他机构的跟进行动声明。虽然规模不一，但那份在至暗时刻选择站出来的勇气，弥足珍贵。
　　苏昭质逐字读着那些声明，目光扫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机构名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夜空和不停歇的雨幕。
　　“通知所有联盟成员，明早八点，召开最后一次战前协同会。”她的声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的目标不变：明天开盘，集中火力，为市场打开第一条流动性通道。不需要奇迹，只需要让价格动起来，让市场看到，还有人在坚守价值。”
　　周叶时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
　　办公室内重新陷入忙碌，但一种同仇敌忾的气氛已然取代了部分绝望。
　　苏昭质坐回椅子上，看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
　　夜色深沉，暴雨如注。
　　但每一盏亮着的灯，都可能是一个等待黎明的守夜人。
　　明天开盘，将是决定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