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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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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念没有立刻承认,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否认。
她只是微微低下头,唇角抿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伸手将礼盒的盖子又打开了些,指尖轻轻地、爱惜地拨弄着那枚静静躺在丝绒上的树叶吊坠。
冰凉的银链贴着指尖,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可心里那股汹涌澎湃的暖意,
却比刚才在青石街上,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时,还要滚烫、浓烈数倍。
窗外的秋风似乎更紧了,卷着枯黄的落叶,不时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
然而池念却觉得,这个秋天的夜晚,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仿佛带着点清甜的滋味,暖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微笑,那笑意从眼底漫出来,藏都藏不住。
只是笑着笑着,她望着那枚精致的吊坠,忽然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指尖捏着链子,将吊坠提起来轻轻晃了晃,看着它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明明在心里盘算好了,要尽自己所能,让江怀寂往后的日子过得比从前更舒展、更轻松些,不必再为生计辛苦周旋,看人脸色。
可这“回报”行动才第一天,反倒是他在自己身上如此费心、如此破费——
那需要排长队的桃酥,这价格显然不菲的项链,还有那束恰到好处的卡布奇诺……
桩桩件件,看似随意,实则都藏着细腻的心思和郑重的心意。
她把吊坠小心翼翼地放回丝绒内衬的凹槽里,指尖划过柔软的表面,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那是一种混合着被珍视的温暖、甜蜜的负担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看来往后,自己得更努力、更用心地去对待他才行。
另一边,江怀寂刚回到公寓洗漱完毕,发梢还带着湿气,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清冽的松木香气。
门铃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拉开门,果然看到师思齐斜倚在门框上——
会在这种时间点跑来敲他家门的,全天下大概也只有这一个。
“怎么样?”师思齐毫不客气地挤进门,脸上写满了“快夸我”的得意,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兄弟我给你的建议,好用吧?立竿见影吧?”
“嗯。好用。”江怀寂言简意赅地肯定,侧身让他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那是自然!”师思齐大喇喇地在沙发上一瘫,翘起二郎腿,开始邀功,
“为了你这终身大事,我可是熬到后半夜,翻遍了十几篇高赞约会攻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说真的,你昨天突然那么严肃地跑来问我‘怎么和女性朋友自然相处’时,我差点以为你号被盗了!”
他模仿着江怀寂当时一本正经的语气,随即嗤笑一声,
“就你那‘女性朋友’的称呼,干巴巴的,跟念工作报告似的,半点儿情趣都没有。
要不是我倾囊相授,给你规划路线、出谋划策,就凭你自己?别说牵上手了,我估计你连人家姑娘能不能爽快答应出来都悬!”
江怀寂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蜷缩了一下,指尖仿佛再次感受到了不久之前,在路灯下,池念那只手轻轻覆上来的触感——
细腻、微凉,然后很快被他的体温焐热,变得柔软而温暖,像握住了一小团暖烘烘的、乖巧的云朵。
这回忆让他耳尖毫无预兆地开始发烫,那热度甚至迅速向脖颈蔓延开去。
这细微的变化哪里逃得过师思齐那双善于发现八卦的眼睛。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直身体,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上上下下、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江怀寂,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不是吧?!江哥!你……你……这么快就……就得手了?牵上手了?!”
他啧啧称奇,绕着江怀寂走了半圈,
“快跟我说说,池念同学到底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下了什么蛊?她是怎么……是怎么能看得上你这块捂了二十多年都没点热乎气的木头疙瘩的?”
江怀寂被他调侃得浑身不自在,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快要维持不住,索性直接伸手,抓住师思齐的胳膊就往外面推:
“事情问完了就赶紧走。”
“哎哎哎!过河拆桥是吧!”师思齐一边被他推着踉跄后退,一边顽强地扒住门框,大声提醒,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跑车!最新款那个!我可是有聊天记录为证的!还有啊,”他扒着门缝,最后喊了一句,
“下次再有这种感情方面的疑难杂症,随时找我!哥们儿专业顾问,包教包会!”
“咔哒”一声,门被彻底关上,终于将师思齐那聒噪的声音隔绝在外。
公寓里瞬间重归寂静,只剩下他自己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江怀寂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并没有立刻离开。
脑海里却像不受控制地播放着电影片段,一帧帧闪过傍晚至今的每一个细节——
她吃桃酥时不小心沾在嘴角的细小碎屑,
吃面时满足得亮晶晶的眼睛,
电影院里肩膀相触时那瞬间的微颤与随之而来的暖意,
青石街上牵手时两人心照不宣的慌乱与最终紧握的坚定,还有她接过花和礼物时,那双映着灯光、比星辰还亮的眼眸……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略显清冷的客厅,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漾开一抹极浅极浅的笑意,
那笑意如同初春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在他惯常淡漠的面容上,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温柔而真实的涟漪,久久不散。
电梯里,师思齐摸着下巴,回味着刚才江怀寂那罕见的表情变化,忍不住低声嘀咕:
“爱情这东西……威力真有这么大?连江怀寂这种千年铁树,都能给催得开了花……”
他对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镜面,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也该去找找看,体验一下这种能让人变得如此不一样的、奇妙的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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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的约会甜得像浸在蜜罐里,池念连呼吸都带着甜意,脸上的笑容从未断过。
江怀寂的温柔体贴藏在每一个细节里:
过马路时永远护在她外侧的手;
记得她最爱看设计展,提前查好所有展讯的细心;
她随口说喜欢某家甜品,下次见面时他便会绕路去买。
他们牵过手,也拥抱过。他的怀抱温暖踏实,像春日午后晒过的棉被,蓬松柔软,让人想永远赖着不起。
可再甜的蜜意,也掩盖不住心底那桩沉沉的心事。
那晚从江怀寂的车上下来,晚风带着凉意掠过,吹散了她心头的温存,反倒让脑子更清醒了。
回到宿舍,池念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壳上轻轻敲击——对付方叙白的计划,在这一刻悄然转变了方向。
原本的计划是假意示弱,顺着他那可笑的自信设局,让他一步步跌进抄袭的泥沼。
可现在身边有了江怀寂,那些虚与委蛇的周旋、戴着面具的逢迎,忽然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她不愿让那些腌臜的算计,玷污了与江怀寂相处的每一刻。
不如换个干净利落的方式。
她点开徐叔的对话框。这位长辈精通电脑技术,算得上是半个白客,人脉广阔,门路颇多。
“徐叔,您认识靠谱的电脑高手吗?最好是擅长……制作网站、调整数据这类事的。”她编辑好消息发了过去。
不过几分钟,徐叔就回了消息,附带一串陌生的联系方式:
“正巧认识一个。给钱就行,技术过硬,嘴也严实,你直接和他谈需求。”
池念盯着那串号码,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脸上,白日里含笑的眼眸此刻沉静如深潭,只剩下冷静与笃定。
方叙白欠的债,是时候一笔一笔讨回来了。
与此同时,她在一个加密网站发布了订单。光标闪烁片刻,很快弹出一条新消息——有人接单了。
“装神弄鬼这事儿,我最拿手。”接单人发来这样一行字,后面附了几张阴森森的照片:
忽明忽暗的走廊尽头立着模糊人影,镜中倒影与本人动作相逆,每一张都透着渗人的寒意,看得人脊背发凉。
池念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回复:“把事办妥,另有重谢。”随即附上了方叙白在校外租房的地址和相关信息。
她太了解方叙白了。
这个人平日里总端着清朗温润的架子,嘴上说着不信鬼神,骨子里却最是惧怕这些。
偏偏又是个极度利己的性子,惯会打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算盘,仗着几分小聪明四处钻营,半点不肯吃亏。
真不知道当那些他最惧怕的“东西”缠上身时,他会不会想起“因果报应、世事轮回”这八个字。
池念关掉聊天框,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对付这种人,用他心底最忌惮的“鬼神”来治,或许比明刀明枪的算计更能让他尝到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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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洛晴觉得方叙白这几天古怪得扎眼。往日里那点精心维持的清朗气质荡然无存,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整日战战兢兢。
问他缘由,他只含糊地摇头,眼底的黑眼圈重得像在墨水里浸过,浑身透着一股蔫劲儿,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大半精气神。
她掏钱在校外给他租的房子空着积灰,他却偏要窝在拥挤的宿舍;
就连上厕所,都要拉着她絮絮叨叨:“你在外面等我,别走,就一会儿。”
那天在校外,方叙白又要去厕所,照旧让池洛晴在外面等。她虽觉得蹊跷,却也没反驳。
可方叙白刚进去半分钟,就提着裤子疯了似的冲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嘶吼:“有鬼!里面有鬼!”
池洛晴哪里肯信。这厕所本就偏僻,平时鲜有人至,方叙白进去前也确认过里面空无一人。
她硬拽着他往里走,可除了半开的窗户,什么异常都没有——可这是19楼,锁扣严实的窗户,哪是风能随便吹开的?
她只当他是疑神疑鬼导致神经衰弱,渐渐懒得应付,整日和小姐妹凑在一起,不愿再多陪他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