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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同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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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念关上手机,指尖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钉死不难。”
她抬眼,目光依次扫过梁远、老刘、老张,还有其他几个父亲的旧部,他们眼里有激动,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难的是,”池念的声音慢了下来,
“怎么把盛林从泥沼里拉出来。池禹柏这些年为了填窟窿,接了不少质量堪忧的项目,公司信誉已经受了影响。就算把他赶下台,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烂摊子。”
梁远沉默了片刻,重重拍了拍池念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一晃:
“池念,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有底了。
当年你爸白手起家,我们能跟着他把盛林做起来,现在有你领着,我们就能再把它扶起来!”
老张也跟着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对!禹树哥的女儿,错不了!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开口!”
池念看着他们眼里熟悉的、属于“盛林人”的执拗与热血,心里那块一直紧绷的地方,忽然就松了。
她对着众人说:
“接下来,得麻烦各位叔叔伯伯,把手里还攥着的、盛林的老底子——
那些靠谱的技术员、还没被污染的供应商资源,都拢一拢。”
她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在暖黄的灯光下,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
“我们得让盛林,重新变成我爸希望的样子。”
旁边的老刘——当年父亲的技术骨干,
如今头发也白了大半——
端起酒杯敬她:
“念念,叔敬你!你爸要是在,得有多高兴。”
池念望着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那些藏在纹路里的疲惫像针一样扎在心上,眼眶一热,水汽就漫了上来。
她没去碰旁边的果汁,径直举起酒瓶,往杯里满满倒了一杯,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
“刘叔,这杯该我敬你们。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们了。”
说罢,她抬手将杯沿凑到唇边,明明是辛辣的酒液,喝下去却像有股暖流慢慢淌过心口——
那些没说出口的感激,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扶持,都浸在这杯酒里了。
梁远叹了口气,声音沉下来:
“其实我们手里也攒了些零碎证据,就是怕打草惊蛇,一直没敢动。没想到你……”
他看着池念,眼神复杂,“
你这几年在池家,是怎么忍下来的?换了我们,早掀桌子了。”
池念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释然:
“不忍着,怎么放松他们的警惕,怎么知道这么多”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们以为我被磨平了棱角,其实我只是把刀藏在了最顺手的地方。”
“好!”梁远猛地一拍桌子,
“这才是禹树哥和舒姐的女儿!”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
从父亲当年的创业艰辛,说到池禹柏这些年的步步紧逼,再到下一步该怎么把证据递交给审计部门、如何在董事会上逼池禹柏下台。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照亮了包厢里每个人的脸,有感慨,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希望。
席散,众人离去后,包厢里只剩梁远和池念。
梁远把服务员送来的醒酒茶推到池念面前,自己却没动,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推到她手边。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偷偷攒的。只有我知道。”梁远的声音比刚才沉了许多,带着种沉甸甸的疲惫,
“里面是关于你爸车祸,还有盛林这些年被掏空的一些证据。”
池念指尖触到纸袋,质感粗糙,像摸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抬头看梁远,他眼眶里的红血丝更重了,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情绪。
“当年你爸出事后,我就觉得不对劲。”梁远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我托人去查修车厂,老伙计冒着风险告诉我,刹车油管的切口是新的,不像自然断裂,更像……被人用专业工具截断又伪装过。”他顿了顿,声音发颤,
“但对方做得太干净,连零件都换成了老化到临界值的旧件,没留下直接证据。”
池念的呼吸骤然变重,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
梁远从纸袋里抽出一沓照片,推到她面前。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是深夜的工地、隐蔽的仓库角落,还有几张偷拍的转账记录截图。
“这是盛林那个副总,也就是你大伯的老同学,”梁远指着其中一张模糊的人像,
“他当年负责的几个项目,材料供应商全是他那边介绍的,价格比市场高了三成。我查了流水,回扣都进了他和你大伯的私人账户。”
他又抽出一份文件:
“还有这个,是我找到的旧员工证词。
你爸出事前一周,有人看到池禹柏和那个副总在工地后面的咖啡馆密谈了一下午,出来时脸色特别难看。”
池念一张张翻看着,指尖冰凉。
那些照片、文件,像一把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里尘封的角落——
父亲出事前几天,总是眉头紧锁,半夜还在书房看图纸。
有次她起夜,听见父亲对着电话低声说
“这是原则问题,没得谈”。
“我本来想等证据更全了再告诉你,”梁远的声音带着歉意,
“但今天看你把池禹柏逼到那份上,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念念,”他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是豁出去的决心,
“这些材料或许还不够定死罪,但足够在董事会上把池禹柏拉下马。剩下的,我们一起查。”
池念把那些材料紧紧抱在怀里,纸张的棱角硌得胸口生疼,眼泪却突然掉不下来了。
只有一股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从心脏最深处翻涌上来,烧得她眼眶发紧。
“梁叔,”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却异常坚定,“谢谢你。”
池念指尖抚过牛皮纸袋粗糙的表面,纸张边缘像细小的冰棱,一下下刺着她的掌心。
她把袋子往怀里又紧了紧,能清晰感受到里面文件的重量,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只有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恨意,从心脏最深处猛地炸开,烫得她眼尾都泛起红意,眼泪却像被灼干了,怎么也落不下来。
“梁叔,”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却异常坚定,
“这些……还不够。但是我没有在池家找到任何有关这件事的证据。”
梁远愣住,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
“我知道。关键证据我早就猜到不在池家。但我知道一个人,肯定和这件事有着密切联系。”
“谁”,池念猛地抬头,眼里带着急切的光。
“陈胜光,”梁远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指腹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就是盛林的副总,你大伯那位老同学。他为人极其多疑,既靠着池禹柏得了多年好处,又因后续利益分配与他离心离德。
这种人,对池禹柏的背刺必然时刻枕戈待旦。他手里肯定攥着最致命的证据,比如能直接关联到挪用公款、甚至你爸车祸的核心凭证——
毕竟,当年盛林那个偷工减料的项目,是他和你大伯一起经手的。”
“陈胜光……”池念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标着“盛林”的文件,想起梁远刚才说的“材料供应商全是杨芸介绍”,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她脑海里逐渐清晰。
“他把证据藏得很深。”梁远望着她,语气带着久经世故的笃定,
“陈胜光对我们这些‘老派的人’防备得厉害,毕竟我们是你爸一手带出来的,他从不敢让我们靠近核心。
但你记住,这种精于算计的人,骨子里是为了自保的——
他留着那些证据,既是怕池禹柏翻脸不认人,也是等着哪天能用这‘把柄’,从池禹柏手里换更大的好处。
这是他信奉的生存法则。”
池念沉默着,将脸埋进臂弯,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
怀里的牛皮纸袋仿佛有了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心里那股要把污泥彻底挖出来的决心,却在恨意与清明的交织下,越发坚定。
“梁叔。”池念再次抬头时,眼底最后一点水光已经敛尽,只剩下淬过冰似的冷静,
“谢谢您。”
她把牛皮纸袋仔细收好,指尖在袋口压出一道利落的折痕,
“您和各位叔叔先稳住盛林,别让池禹柏最后再掀了盘。”
静默在空气里漫了片刻,她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潭,连风都吹不起半分波澜:
“陈胜光那边,我去。”
没有多余的语气词,每个字都落得清晰而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非决定一件棘手到难以推进的事。
指尖在桌沿轻轻一顿,抬眼时,眼底已没了半分犹疑。
窗外的光线斜斜落在她侧脸上,将下颌线勾勒得愈发清晰,那平静的语调里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退路了。
为了父亲,为了那些被辜负的信任,她必须闯一闯陈胜光布下的这道“防线”。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那些欠了父亲的公道,她会一点一点,亲手讨回来。
就像那时巷口的月光,看似柔和,却足以照亮每一条该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