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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莫姨 旧事 ...

  •   自那日梨花树下,琴音断,心绪乱之后,独孤灼发现自己注视唐棠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掺杂进一些陌生的东西。那不再是纯粹的掌控欲、凌虐的快感,或是观察实验品的好奇,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烦躁的、近乎恍惚的凝视。

      尤其是在偏殿处理公务倦怠时,抬眼看到唐棠安静地跪坐在光影交界处,低眉顺目的侧影,那纤细的脖颈,微微颤抖的睫毛,甚至偶尔因疲惫而轻轻倚靠廊柱的脆弱姿态,都会让她心脏某处莫名一紧。某个瞬间,阿娘温柔而哀愁的面容会与眼前这张苍白麻木的脸重叠,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旋即又被更汹涌的暴戾所取代。

      她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腐蚀她坚不可摧的心防。于是,她对唐棠的“要求”变得愈发严苛和古怪。练舞的时间更长,动作稍有不对,便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无形的威压逼迫。她甚至会命令唐棠一遍遍抄写某些晦涩难懂的正道典籍,然后当着她的面,用魔火将抄写的纸张焚为灰烬,看着唐棠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心中那团无名火却烧得更旺。

      唐棠将这一切承受下来,如同沉默的礁石承受海浪的拍打。她体内的魔种在寂灭心经的运转下,对那禁脔禁制的蚕食虽缓慢却坚定不移。她能感觉到力量在一丝丝恢复,对痛苦的耐受度也远超从前。但她的心,依旧被厚重的冰层封锁,只有恨意在冰下汹涌奔腾。

      她从莫姨——那位唯一能在焚心殿偏殿区域自由走动、负责照料那几株梨树的年老仆妇——那里,断断续续听到了更多关于独孤灼的往事。

      莫姨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却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她曾是独孤灼母亲,那位来自玄天宗名唤“柳青丝”的女子的贴身侍女。青丝夫人被当成礼物送入极乐之城时,莫姨毅然跟随而来,亲眼见证了夫人从最初的以泪洗面,到后来为了女儿独孤灼而强颜欢笑、最终却仍惨死收场的全过程。独孤灼掌权后,并未苛待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或许是因为莫姨是唯一与那段短暂温暖岁月相连的纽带,或许是因为在内心深处,她仍保留着一丝对母亲的眷恋,不忍斩断。她允许莫姨留在偏殿,照料母亲最喜欢的梨花,也算是一种无声的祭奠。

      莫姨对唐棠的处境,眼神中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会趁独孤灼不在时,悄悄给唐棠递上一碗清水,或是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伤口。但她从不多言,也从不试图帮助唐棠逃脱。因为她深知独孤灼的性子,更因为她所有的忠诚与心疼,最终都系于那个她看着长大、如今却变得面目全非的大公主身上。

      一次,莫姨在修剪梨树枝叶时,看着不远处被罚站、身形摇摇欲坠的唐棠,忍不住低声叹道:“造孽啊……都是孽……”她像是在对唐棠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灼丫头……她小时候,也是很黏她娘亲的,性子虽倔,心地却不坏……都是这吃人的地方,还有那些……负心薄幸之人……”

      唐棠沉默地听着,心中并无波澜。她知道芷萝夫人的遭遇令人同情,知道独孤灼的童年充满阴影。但这与她何干?是独孤灼将她拖入这地狱,施加了无法磨灭的痛苦。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她作恶的借口。她的恨,并未因知晓这些过往而消减分毫,反而更加冰冷坚定——正因为懂得痛苦的滋味,才更不可原谅施加痛苦之人。

      这日,极乐之城边境传来急报,似乎是与独孤烬残余势力的摩擦升级,需要独孤灼亲自处理。她召集心腹魔将前往正殿议事,行色匆匆,似乎暂时无暇顾及唐棠。

      唐棠被命令留在偏殿庭院中,继续练习一套极为繁复的舞蹈动作。金色的脚铃随着她的移动发出单调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感,连巡逻的守卫都显得比平日匆忙。

      练习间歇,唐棠感到一阵口渴,想起莫姨通常会在偏殿后的一间小茶室准备茶水。她犹豫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注意,便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偏殿深处,比她想象的更为幽静。廊柱回转,灯火昏暗。她不小心走岔了路,推开了一扇虚掩的、与其他房门并无二致的雕花木门。

      门内并非茶室,而是一间更为私密的内室。陈设依旧简洁,但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独孤灼身上特有的冷冽香气。而最让唐棠心脏骤停的是,她看到独孤灼竟然就在这里!

      她并未去正殿议事?还是已经议完回来了?

      独孤灼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软榻边,并未穿着往日那身象征权势的华丽宫装,只着一件单薄的素色中衣。她低着头,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侧脸。但唐棠清晰地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压抑的、极其细微的啜泣声,在寂静的室内低低回荡。

      地上,散落着几枚被捏碎的玉简碎片,似乎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她在……哭?

      这个认知让唐棠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个暴虐、强大、视众生为蝼蚁的极乐之城大公主,那个将她踩在脚下肆意折辱的仇敌,此刻竟像个小女孩般,独自躲在无人角落,脆弱地哭泣?

      就在这时,独孤灼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气息,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唐棠看到了独孤灼那双泛红、还带着未干泪痕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惊愕、难以置信,以及瞬间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羞耻**!

      她最不堪、最脆弱、最不愿被任何人,尤其是被眼前这个“所有物”窥见的一面,竟然就这样暴露了!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独孤灼的声音因为之前的哭泣而带着一丝沙哑,但其中的戾气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唐棠。

      唐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跳如鼓。她知道,自己撞破了绝不能看的秘密。

      “我……走错了……”她试图解释,声音干涩。

      “走错了?”独孤灼猛地站起身,素白的中衣衬得她脸色异常苍白,但那双眼中的怒火却熊熊燃烧。她一步步逼近唐棠,泪痕未干的脸上扭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好一个走错了!本座看你是活腻了!敢窥探本座!”

      她根本不给唐棠任何辩解的机会,或者说,此刻极度的羞愤让她需要立刻用暴怒来掩盖刚才的失态。她需要重新确立自己绝对掌控者的地位,需要让这个看到了她狼狈模样的俘虏,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来人!”独孤灼厉声喝道。

      两名守卫应声而入。

      “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孤灼指着唐棠,眼神冰冷刺骨,“给本座拖下去!扔进水牢!没有本座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谁也不准给她送食水!”

      水牢!那是比黑牢更加可怕的地方,阴冷刺骨,污水腐臭,伴有啃噬血肉的毒虫,是专门用来折磨重犯之地。

      唐棠脸色一白,但并未求饶。她知道求饶无用,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任由守卫粗暴地架起她。在即将被拖出门的那一刻,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独孤灼。

      那眼神,依旧空洞,但空洞之下,却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嘲讽。仿佛在说:看啊,原来你也会哭,你也不过如此。

      这一眼,彻底点燃了独孤灼最后的理智。

      “等等!”她叫住守卫,走到唐棠面前,抬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在看什么?嗯?觉得本座很可笑?很可怜?”

      唐棠被迫仰头看着她,疼痛让她的眼角生理性地泛出泪光,但她倔强地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说话。

      “记住今天你看到的。”独孤灼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毒蛇吐信,“这将是你这辈子最后悔看到的一幕!本座会让你知道,窥探主人秘密的下场!”

      她猛地松开手,对守卫挥了挥:“拖下去!”

      唐棠被粗暴地拖走了,金色的脚铃在挣扎中发出杂乱刺耳的声响,渐行渐远。

      独孤灼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室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她看着地上那些破碎的玉简——那是关于独孤烬似乎与城外某股势力接触的密报,勾起了她关于母亲被背叛、自己孤军奋战的痛苦回忆——刚才的脆弱和现在的暴怒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绪混乱到了极点。

      莫姨听到动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看着满地狼藉和独孤灼煞白的脸色,眼中充满了心疼和担忧:“……小姐,您……”

      “滚!”独孤灼头也不回地厉声打断她,“都给我滚出去!”

      莫姨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独孤灼独自站在空荡的内室中,窗外梨树的影子斑驳地投在地面上。她抬手,狠狠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硬,仿佛刚才那个哭泣的女子从未存在过。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道被意外撕开的裂痕,已经深深刻在了心里。而唐棠被重新投入水牢,意味着她们之间那层诡异而危险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新一轮、或许更加残酷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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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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