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颜颜负伤 ...
-
炼狱般的战场，每分每秒都如同在灼热的刀尖上翻滚，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伴随着硫磺与血腥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龙栖鸟那仿佛源自洪荒的怒火，如同永不停歇的灭世天灾，暗红色、粘稠如血的烈焰吐息间歇性地、毫无规律地扫过战场的每一寸角落，将触及的一切——无论是焦黑的岩石、残破的尸骸，还是来不及闪避的修士——瞬间汽化，连一丝灰烬都不曾留下。而那些被黑袍首领如同操控提线木偶般驱使的魔修傀儡，则化身为这片炼狱中最令人憎恶的鬣狗，他们利用着龙威肆虐、熔岩喷溅、能量乱流造成的极致混乱环境，阴险而精准地发动着一波又一波致命的偷袭。他们的目标明确至极——不惜一切代价拖延、消耗，甚至毫不犹豫地以自身性命为饵，只为将场上所有尚有生机的“棋子”，彻底拖垮、磨灭在这片绝望的绝地之中。
颜颜将手中的迟归剑舞动得如同一条炽白色的游龙，密不透风的剑罡是她为身后之人撑起的、在这毁灭风暴中唯一相对安全的壁垒。她就像一道孤独而坚韧的堤坝，以单薄之躯，独自承受着来自正面（龙栖鸟恐怖攻击的可怕余波）和侧面（黑袍魔修无孔不入的阴险偷袭）的双重、甚至多重冲击浪潮。左肩后方那道被阴寒死气侵蚀的伤口，在每一次激烈的格挡、每一次全力的挥斩中，都被无情地牵扯、撕裂，带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那阴寒的死气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虫，不断试图顺着经脉向她体内更深处的灵源侵蚀，却被她以更加狂暴、更加精纯的白虎纯阳灵力强行压制、灼烧、驱散，这个过程本身就如同在伤口上反复浇灌滚烫的岩浆，带来极致的痛苦，让她额角不断沁出混合着血水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却连眉头都未曾因此而皱一下，仿佛那具正在承受酷刑的身体并非属于她自己。
她的全部心神，她所有的意志力，都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牢牢地、毫无保留地系在身后那个清冷的身影之上。
而被她死死护在身后的唐棠，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外界无所不在的极致阳刚火元，与她体内根深蒂固、早已与经脉本源纠缠在一起的阴寒之毒，形成了如同水与火般绝对无法相容的剧烈冲突与拉锯。这冲突在她体内化作了无数细小的、无形的冰刃与烙铁，反复切割、灼烧着她的经脉与气海，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虚弱、刺痛与气血翻腾。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触即碎的白瓷，行动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严重影响，步伐比平时迟缓、凝滞。她竭力运转着《寂灭心经》，试图以那精纯的寂灭之意强行稳定体内近乎失控的紊乱气息，七十二枚流云梭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色游鱼，在她周身三丈范围内无声而迅疾地盘旋、穿梭，精准地击飞那些偶尔突破颜颜剑罡防御、漏网而来的碎石和零散魔元。但无可否认，那如同海啸般持续涌来的、绝大部分的正面压力与致命威胁，依旧是由前方那道看似单薄、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背影，以一己之力，死死地承担了下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与消耗中，异变，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露出了它最致命的獠牙！
那名一直如同幽灵般游弋在战场最混乱、光影最扭曲的边缘地带，气息最为死寂、危险的黑袍首领（独孤灼），似乎终于捕捉到了他（她）等待已久的、完美的出手时机。他（她）的身形如同彻底融入了阴影，下一个瞬间，便诡异地出现在了一个极其刁钻、几乎超越了常人视觉捕捉范围的角度。趁着颜颜刚刚全力挥剑，格开一道从龙栖鸟吐息边缘崩裂溅射而来、房屋大小的恐怖熔岩火球，体内灵力正处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防御出现极其短暂凝滞的致命瞬间，他（她）隐藏在宽大黑袍下的手指，如同毒蛇信子般，无声无息地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压缩到极致、细若牛毛、几乎与周围扭曲的光影融为一体的漆黑指风，带着一股洞穿金石、冻结灵魂本源的可怖阴寒死气，以一种超越思维的速度，巧妙地绕过了颜颜前方炽白剑罡最密集的防护区域，如同从地狱最深处射出的诅咒之箭，阴毒狠辣地直射向唐棠毫无防护的眉心识海！这一击，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角度的刁钻，还是其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都堪称绝杀，显然是蓄谋已久，务求一击毙命！
然而，这仅仅是杀局的第一环！
几乎就在那阴寒指风破空而出的同一刹那，那枚被颜颜迟归剑罡强行格挡炸裂的巨型熔岩火球，在空中轰然爆散！无数团拳头大小、依旧保持着恐怖高温的溅射火焰，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死亡的气息，向着四周无差别地疯狂覆盖、倾泻而下！而其中最为密集的一片火雨，不偏不倚，正好将因体内冰火冲突而行动受限的唐棠，完全笼罩在内！
极致的阴寒指风，与灼热狂暴的溅射火雨，两种性质截然相反、却同样足以瞬间夺走性命的致命攻击，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几乎封死了唐棠所有可能闪避的角度与空间，将她逼入了十死无生的绝境！
“棠棠——！”
颜颜那属于白虎血脉的超凡灵觉，在黑袍首领指尖微动的瞬间就已发出了撕裂般的尖锐预警！但对方的攻击实在太过诡异，太过迅疾，超越了常理！她的思维甚至来不及做出完整的判断，视野之中，只剩下那道射向唐棠眉心的漆黑死亡指风，以及那片即将把唐棠吞噬的灼热火雨！
刹那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权衡、甚至对自身伤势的感知，全部被一种更原始、更磅礴的情感彻底淹没——
绝不能让她受伤！
绝不允许！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权衡利弊！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过身，看清攻击的具体轨迹，颜颜完全是凭借着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对唐棠位置无比清晰的感知，以及那超越了一切的本能守护欲，腰肢猛地以一种近乎拧断的、完全违背身体平衡的姿态发力，硬生生地、决绝地，将自己那已然伤痕累累的后背，迎向了那道阴寒刺骨的指风，以及那片密集灼热的溅射火雨！她要用自己的身体，成为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屏障！
“噗嗤——！”
漆黑的指风后发先至，率先命中！它如同烧红的铁钉刺入冰块，轻易地撕裂了她后背早已残破的衣衫和勉力维持的护体灵光，深深嵌入肩胛骨下方的血肉之中！极致的阴寒死气瞬间在她体内如同冰莲般绽放、炸开！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从伤口处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整片后背乃至半边身体瞬间失去知觉，陷入麻木，逆行的气血直冲喉头。
“轰！嗤啦——嗤——！”
紧随其后的，是数团灼热到极致的溅射火焰，如同沉重的熔岩炮弹，狠狠砸在她那毫无灵力防护、完全暴露的后背之上！布料瞬间碳化、纷飞，皮肉被恐怖的高温灼烧，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啦”声响，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皮肉烧焦的、令人作呕的糊味。冰与火，两种极致的痛苦在她背上交汇、冲突、肆虐，让她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星炸开，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位，喉咙一甜，一股殷红的鲜血再也无法压制，猛地从嘴角溢了出来，顺着下颌滴落，在她杏色的衣襟上晕开刺目的红。
然而，就在这硬生生承受双重致命打击、身体因无法想象的剧痛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几乎要跪倒在地的瞬间，颜颜甚至没有力气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唐棠是否安然无恙，而是强提着一口几乎彻底涣散的灵力，压住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迟归剑凭借着肌肉记忆反手向后横扫而出，一道略显黯淡却依旧炽白的剑罡勉强逼退了可能紧随其后扑来的黑袍魔修。同时，她用带着明显血沫喘息、却依旧努力维持着令人心碎镇定的声音，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的方向喊道：
“棠棠别怕！我……没事！”
那声音因为极致的疼痛与内腑的创伤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与气弱，但其中所蕴含的、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仿佛源于本能的守护，却比这炼狱中任何一道攻击都要清晰，都要沉重，如同九天惊雷混合着滚烫的鲜血，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劈入了唐棠那冰封了太久太久的心湖最深处，激起了滔天巨浪！
唐棠站在原地，怔怔地，毫发无伤。
所有的攻击，所有的死亡威胁，都在触及她之前，被那道突然转向、毅然决然的背影，尽数挡下。
她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住，死死地、一瞬不瞬地落在颜颜的后背上——落在那个原本总是挺得笔直、充满了活力与韧劲，此刻却因为剧痛而微微佝偻、显得异常脆弱孤单的背影上。原本温暖的杏色衣衫已然破碎不堪，焦黑碳化的布料粘在皮开肉绽、一片狼藉的伤口上，模糊了血肉与衣物的界限。肩胛骨下方，一个乌黑深邃的指洞触目惊心，正不断汩汩地向外渗出带着丝丝寒气的暗红色血液，而周围，是大片被烈焰灼烧出的、翻卷焦糊的恐怖伤痕。滚烫的鲜血与冰冷的死气交织，顺着她微微颤抖的脊背曲线蜿蜒而下，迅速染红了残存的衣摆，然后一滴滴砸落在脚下焦黑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如同灼烧灵魂般的轻响。
而颜颜，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那惨烈到极致的伤势，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依旧执着地、固执地、近乎笨拙地，用她那仿佛随时会碎裂、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受伤身躯，牢牢地挡在她的前面，为她抵御着来自整个世界的、所有的恶意与致命的危险。
“……”
唐棠的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喧嚣、爆炸、嘶吼，全都如同潮水般褪去。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却冰冷彻骨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用尽全力地一揪！一股剧烈而陌生的、仿佛源于灵魂本源的抽痛感，如同失控的电流，瞬间传遍她的四肢百骸，比体内寒疾发作时那蚀骨的冰冷刺痛，更加清晰，更加尖锐，更加让她……无法忍受，无法呼吸！
她一直都知道颜颜对她好，知道颜颜想要保护她。她被动地、带着一丝审慎与距离地，接受着这份过于炽热的温暖，心底那层万载寒冰虽在被慢慢融化，却始终固执地保留着最后一道防线，告诉自己，这或许是颜颜天生热情的性格使然，这是她们作为同行伙伴应尽的责任与道义。
可直到这一刻，直到她亲眼目睹，亲身体会到，颜颜为了她，可以如此毫不犹豫地、义无反顾地用自己鲜活的身体去抵挡那分明足以致命的攻击，承受着如此惨烈、如此触目惊心的创伤，却还在身体遭受重创、鲜血淋漓的第一时间，用那带着血沫的声音，努力地安慰她，告诉她“别怕”……
那层由无数背叛、伤痛与冰冷过往筑起的、坚硬无比的自我保护外壳，在这混合着滚烫鲜血与灼热火焰的残酷现实画面面前，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清晰的、如同冰川崩裂般的巨大碎裂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到让她的灵魂都在为之战栗、为之轰鸣的冲动，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从她心底那最柔软、最不设防的深处，汹涌澎湃地奔腾而出，瞬间席卷了她的全部意志——
想要保护她！
不再是冷静地分析战局后的策略性反击，不再是被动地接受守护后的感激性回报。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超越了所有理性与算计的疯狂渴望：想要立刻站到她的身前，想要为她挡下接下来所有可能袭来的伤害，想要让那双总是盛满阳光与笑意的熔金眼眸，永远不要再被痛苦与疲惫的阴影所笼罩，想要……拼尽一切，去保护这个执意要闯入她灰白世界、固执地想要温暖她、此刻正为她流淌着鲜血的“小太阳”！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地意识到，颜颜对她而言，早已远远超越了“同伴”或“搭档”这些简单而苍白的词汇所能定义的范围。
这个认知，带着颜颜背上鲜血的滚烫温度，沉重如山，灼热如熔岩，狠狠地、深深地，烙印在了她冰冷了太久的心核之上，再也无法磨灭。
前方，颜颜依旧在顽强地挥动着迟归剑，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背上可怕的伤口，让她身体微微摇晃，但那道背影，却依旧倔强地、孤独地挺立着，仿佛即便燃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永远这样守护下去。
唐棠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指尖冰凉刺骨，却仿佛能隔空感受到颜颜背上那些伤口传来的、令人窒息的灼热刺痛与阴寒僵麻。她死死地盯着那不断淌落的、刺目的鲜血，眼神中最后一丝冰封的痕迹彻底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杂着无边心疼、熊熊怒火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坚定决心的烈焰，在她清冷的眼底疯狂燃烧。
她轻轻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乎微不可闻，仿佛只是在对自己诉说，然而那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仿佛能斩断金石，穿透这炼狱的所有喧嚣：
“该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