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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入戏太深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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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楼道里,他刚挂掉一个电话,揉着眉心转身,就看见田栩宁站在不远处,显然已经看到了他刚才的窘迫。梓渝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有种无处遁形的难堪。
田栩宁走过来,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递给他一瓶水,语气平静自然“遇到麻烦了?”
“没……没有。”梓渝下意识地否认。
田栩宁沉默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梓渝,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硬扛。我这边……”
“真的不用!”梓渝急切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我自己能解决。”他不能接受田栩宁的帮助,尤其是在他隐约察觉到田栩宁可能抱有其他情感的时候。这让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被怜悯的对象。他需要的是平等,至少是心理上的平等。
楼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梓渝那句生硬的“真的不用!我自己能解决。”田栩宁递出水的手停顿在半空,片刻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收回手,拧开自己那瓶水的瓶盖,喝了一口。他的喉结滚动,眼神落在梓渝因为难堪和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深邃难辨。
“好。”最终,田栩宁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有事说话。”
他转身离开,却让梓渝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他宁愿田栩宁追问,或者像三年前那样带着点强势地帮忙,而不是这种近乎冷漠的尊重。这种尊重,忽近忽远的距离。
梓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上眼。讨债的电话像跗骨之蛆,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而田栩宁刚刚那片刻的沉默和眼神里的复杂,又像一根羽毛,不停地搔刮着他本就混乱的心。他到底在想什么?是自己多想了吧,那个KTV门口的拥抱,那个额头上轻如羽翼的吻,像他这么敬业的人。可能只是入戏太深了吧?
有些话终究是没有问出口,也还好没有问出口。
接下来的拍摄,梓渝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避田栩宁。
除了必要的对戏,他尽量不和田栩宁有额外的接触。休息时,他要么钻回自己的休息椅看剧本,要么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闲聊。他对田栩宁的称呼,也彻底固定在了恭敬而疏远的“老师”上。
田栩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躲避,并没有任何表示,依旧保持着专业和礼貌。他不再“顺路”等梓渝一起收工,不再给他留特意准备的晚餐,连在片场偶尔投来的目光,都恢复了最初的平淡。仿佛KTV那晚失控的温情,以及楼道里短暂的交流,都只是梓渝一个人的错觉。
这种刻意的疏远,并没有让梓渝感到轻松,反而像陷入了一场自我消耗的拉锯战。他一边要应对高强度的拍摄和沉重的债务压力,一边还要分神去解读田栩宁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心力交瘁。
这天拍摄一场情绪压抑极强的戏份:吴所谓发现池骋和汪硕在一起,然后在雨中默默流泪“舔舐”自己。
几日的压抑委屈达到了顶峰,在雨中梓渝哭到收不住。人工降雨冰冷刺骨,豆大的水珠砸在脸上,生疼。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田栩宁就在旁边看着。
“卡!”柴导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情绪很好!保一条!演员休息一下,补妆!”
工作人员立刻拿着毛巾冲上来。梓渝冻得浑身发抖,嘴唇泛白,接过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就在这时,一条干燥厚实的大毛巾兜头盖了下来,带着一股熟悉的、极淡的草木香气,将他整个人裹住。
梓渝一愣,扯下毛巾一角,对上了田栩宁近在咫尺的眼睛。
正用毛巾仔细地、用力地擦拭着梓渝的头发和脖颈,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别动,擦干,不然会感冒。”田栩宁的声音低沉,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真切。
周围的工作人员似乎都默契地避开了目光,各自忙碌。梓渝僵在原地,任由田栩宁动作。毛巾带来的暖意,和田栩宁指尖偶尔划过皮肤带来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他能闻到对方身上同样湿漉漉的气息,构成了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包围圈。他怎么也湿了,淋的不是我么。
“老师……我自己来。”梓渝试图挣脱这种暧昧的氛围。
田栩宁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松开,反而就着毛巾的力道,将梓渝往自己身前拉近了一点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带了气音“躲我?”
这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梓渝心湖,激起千层浪。他猛地抬头,撞进田栩宁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客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仿佛能看穿他所有伪装的探究,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的不满?
“我……没有。”梓渝底气不足地否认。
田栩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感觉梓渝的头发不再滴水,才松开手,将毛巾披在他身上,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区,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梓渝抱着那条还残留着田栩宁体温和气息的毛巾,站在烈日下,心跳如擂鼓。他越来越确定,田栩宁的心里,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那些克制下的举动,分明是未曾熄灭的余烬,在潮湿的空气里,顽强地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这场戏后,梓渝发起了低烧。
他强撑着拍完了一天的戏份,回到酒店时已经头重脚轻。草草吃了点药,他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猫眼,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田栩宁。他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梓渝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老师?有事吗?”有气无力的靠在门边,他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沙哑。
田栩宁看着他潮红的脸和涣散的眼神,像鸡窝一样的发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发烧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没事,吃过药了。”梓渝侧身想让他进来,却一阵头晕,脚下踉跄了一下。
田栩宁立刻伸手扶住他,触手一片滚烫。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揽过梓渝的肩膀,单手扛起,放回床上,顺脚关上门。“量体温了吗?吃的什么药?”
他一边问,一边熟练地打开带来的袋子,里面是清粥和开胃小菜,还有一盒新的退烧药。
“量了……38度2。”梓渝窝在被子里,看着田栩宁忙碌的背影,鼻子突然有点发酸。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太久违了,尤其是在他脆弱的时候。皱起眉头,尽力压下自己想哭的冲动。
田栩宁倒了杯温水,连同退烧药一起递过来“先把药吃了,然后喝点粥。”
梓渝乖乖照做。温热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不适。田栩宁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气氛莫名地静谧而暧昧。
“谢谢……田老师。”梓渝低声道谢。
田栩宁没有回应这个称呼,只是看着他,忽然开口:“梓渝,我们非要这样吗?”
梓渝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粥勺的手紧了紧“……怎样?”
“装作不认识,装作只是同事。”田栩宁的目光灼灼,“三年不见,一见面就要划清所有界限?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
梓渝垂下眼睫,盯着碗里的粥,声音闷闷的“不是···是你先开始的……在围读室。”
田栩宁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怕。”
“怕?”梓渝不解地抬头。
“怕看到你陌生的眼神,怕听到你说‘田老师,我们不熟’。”田栩宁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也怕……控制不住自己。”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梓渝心上。
“那你现在……就不怕了?”梓渝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田栩宁站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的眼神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海。
“怕。”他诚实地说,“但我更怕看你一个人硬撑,怕你生病了没人照顾,怕你……”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又像三年前那样,把我推得远远的,还自以为是为我好。”
梓渝的呼吸一滞。田栩宁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那些他误读的关心,那些田栩宁未曾说出口的告白和之后的叹息,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出来,与眼前这个人的身影重叠。
“我……”梓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巨大的债务差距,不确定的未来,以及对自己心意的迷茫,都让他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看着他又要缩回壳里的样子,田栩宁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没有再逼问,只是伸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梓渝的额头,又抚了抚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轻皱的眉头,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他替梓渝掖了掖被角,“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田栩宁!”梓渝忽然叫住他。
田栩宁脚步一顿,回过头。
梓渝看着他的眼睛,鼓足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你接这部戏……真的只是因为柴导的盛情难却,和角色有挑战性吗?”
田栩宁站在床边,窗口透进的光影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格外清晰。他静静地看了梓渝几秒,然后侧坐在床边,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不再是那种礼貌的、面具式的笑。
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梓瑜的脸。“你说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这个反问,以及那个消失已久的、带着些许宠溺和无奈的笑容,已经给了梓渝最明确的答案。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梓渝如鼓的心跳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他躺在昏暗中,脸上似乎还残留着田栩宁温度的皮肤,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或许从来不是债务和身份,而是他自己的怯懦和逃避。
田栩宁从未真正离开。他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地、隐忍地,等待着。
而这场名为《逆爱》的戏,或许不仅仅是工作的机会,更是命运给他们的一次“逆袭”过往、重新相爱的契机。
当田栩宁不顾他的推拒,强势地闯入他生病的房间,用行动撕开那层“陌生”的伪装时,梓渝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就叛逃了。
此刻的他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他不再逃避了。
三年前,他懵懂无知,错把真心当兄弟情。三年后,他若再因怯懦而将人推开,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前路未知,但是这次他想站在他身边。不是被怜悯、被照顾的弟弟的身份,而是以平等的、可以并肩而立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