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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半叩门与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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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夜半叩门与抉择
那三长两短、带着特定节奏的叩门声,如同冰冷的鼓点,敲在邱莹莹紧绷的心弦上。不是侍卫,也不是府中下人。这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和一种与这深宅大院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邱莹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示意同样被惊醒、吓得脸色惨白的碧珠留在内室,独自一人,一步步走向那扇隔绝内外、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院门。
每靠近一步,空气中的压力就增大一分。她能感觉到门外不止一个人,那种无声的、凝聚的气势,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
她停在门后,手按在冰冷的门栓上,指尖微微颤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谁?”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颤抖。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低沉而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简短有力:“王爷有请。”
王爷?柳哲勉?!
邱莹莹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赌对了!她那封近乎孤注一掷的“水书”求救信,果然引起了柳哲勉的注意!而且,他反应如此迅速,竟然在深夜亲自派人前来!
但这“有请”,是福是祸?是终于要正式将她纳入麾下,还是……审讯?甚至处决?
没有时间给她细想。门外的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邱莹莹咬了咬牙,动手拉开了门栓。
院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门外,并非她想象中的大队人马,只有两个人。
当先一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劲装,并未佩戴盔甲,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冷冽气势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让邱莹莹瞬间呼吸一滞——正是柳哲勉本人!
他居然亲自来了!在宵禁的深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院门外!
而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是一个同样穿着黑衣、面容普通、眼神却如同古井无波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他的心腹侍卫。
柳哲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落在邱莹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邱莹莹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低下头,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微不可闻:“臣女……参见王爷。”
“跟上。”柳哲勉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没有走进院子,只是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便转身朝着府外走去。那名侍卫无声地侧身让开,目光却牢牢锁定着邱莹莹,示意她立刻行动。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命令。
邱莹莹不敢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换衣服,只匆匆对院内吓傻的碧珠使了个“安心”的眼色(虽然她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便快步跟了上去。
柳哲勉的脚步很快,却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的猎豹。邱莹莹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们走的并非府中大道,而是沿着最偏僻的墙根阴影,避开了所有巡夜的家丁和灯笼的光晕。那名侍卫如同鬼魅般跟在后面,确保没有任何意外。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尚书府一个极为隐蔽的侧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外面早已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青篷马车。
柳哲勉率先上了马车。那名侍卫看了邱莹莹一眼,示意她上去。
邱莹莹心跳如鼓,硬着头皮,踩着脚蹬钻进了车厢。车厢内部比她想象的要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软垫,但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柳哲勉坐在主位,闭目养神,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
马车缓缓启动,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邱莹莹蜷缩在角落的软垫上,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柳哲勉。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她在赌,赌他需要她这个“知情人”,赌他不会立刻杀了她。但面对这位喜怒不形于色、杀伐果决的靖王,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马车行驶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停了下来。侍卫在外面低声道:“王爷,到了。”
柳哲勉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内,如同两点寒星。他看了邱莹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径直下了马车。
邱莹莹连忙跟上。下车后,她发现他们身处一个极其幽静雅致的庭院中。月色下,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局精巧,却透着一股冷清之气,不像是王府正院,倒像是一处别院或者秘密据点。
柳哲勉径直走向前方一座亮着灯的书斋。侍卫留在院中守卫。
邱莹莹跟着他走进书斋。书斋内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紫檀木的书架直抵屋顶,上面摆满了线装古籍。一张巨大的花梨木书案上,笔墨纸砚井然有序,旁边还放着她白天让碧珠送出去的那个、此刻已经被拆开的普通信封,以及……那张看似空白的宣纸,正平铺在书案上!
柳哲勉走到书案后坐下,目光终于再次落在邱莹莹身上,开门见山,声音冷冽如刀:“解释。”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接让她解释那封“水书”的含义,以及她所知道的一切。
邱莹莹知道,这是决定她生死的关键时刻。她不能再有任何隐瞒和表演,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对他的“忠诚”。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做戏,而是腿真的软了。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声音带着颤抖,却努力保持清晰:
“王爷明鉴!臣女今日让丫鬟冒险送信,实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
她先定下基调,表明自己的被动和求助姿态。
“臣女病中听闻外界传言,说憷亲王墨韵轩雅集之上,出现与前朝遗宝相关的密文,且……且谣言四起,竟将臣女与莫神医牵扯其中,言及什么药水配方……臣女闻之,魂飞魄散!”
她将邱玉玉带来的消息,以“听闻”的方式说出,点出殷墨憷的举动和针对她的谣言。
“臣女自知身份卑微,卷入此等滔天大事,唯有死路一条!昔日清心庵落水,臣女浑浑噩噩,只觉是意外。但病中反复思量,加之近日连番遭遇……”她说到这里,适时地露出惊恐之色,仿佛回忆起那夜的潜入和诡异标记,“臣女才惊觉,那日落水恐非意外,而是……而是有人欲置臣女于死地!”
她将面具人告诉她的“灭口”猜测,以自己“思量”和“惊觉”的方式说出,既提供了关键信息,又隐藏了面具人的存在。
“臣女如今如履薄冰,四周皆是虎狼环伺!憷亲王屡次试探,今日更散播此等谣言,分明是要将臣女置于炭火之上!还有那夜潜入之人,留下诡异标记……臣女……臣女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点出殷墨憷的威胁和其他势力的存在,强调自己的危险处境和无助。
“臣女思前想后,普天之下,唯有王爷能救臣女性命!臣女对前朝遗宝一无所知,但臣女这条命是王爷留下的,臣女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只求王爷……给臣女一条生路!”
最后,她再次磕头,姿态放得极低,明确表示投靠和效忠,将选择权交到柳哲勉手中。
整个陈述过程,她半真半假,既透露了关键信息(清心庵灭口、殷墨憷的举动和谣言),又隐藏了部分来源(面具人),并将自己的位置摆得非常清楚——一个无意卷入阴谋、随时可能被灭口、只能寻求最强庇护的可怜棋子。
她跪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能感觉到柳哲勉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冰冷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血肉,直视她的灵魂。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传来柳哲勉冰冷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邱莹莹的心猛地一紧。
“可惜,聪明往往反被聪明误。”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嘲讽,“你以为,将祸水引向本王,你就能安全?”
邱莹莹浑身一颤,他知道!他知道她那封求救信也有祸水东引、逼迫其他势力的意图!
“臣女不敢!”她连忙辩解,声音带着哭腔,“臣女只是……只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臣女愿将性命交予王爷,绝无二心!”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邱莹莹听到书案后传来纸张被拿起的声音。是那张“水书”。
“这种伎俩,以后不必再用了。”柳哲勉的声音淡漠,“你的命,本王暂且留着。不是因为你有用,而是因为,本王不喜欢被人当枪使,尤其是……被殷墨憷当枪使。”
邱莹莹心中瞬间明了!柳哲勉留下她,更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对抗殷墨憷!殷墨憷散播谣言,想借刀杀人或者逼他弃子,反而激起了柳哲勉的逆反心理!她要活下去,就必须体现出在对抗殷墨憷方面的价值!
“抬起头来。”柳哲勉命令道。
邱莹莹依言抬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从今日起,你搬出尚书府。”柳哲勉的语气不容置疑,“住到城西的‘静心苑’。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苑门半步,不得与任何外人接触。你只需做一件事——”
他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锋:
“给本王牢牢记住清心庵那日,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细节。任何一点,都不许遗漏。必要时,本王会问你。”
静心苑?那是另一座囚笼,但或许是更安全的囚笼。而记住清心庵的细节……这是在为可能与殷墨憷的正面冲突做准备?
“是!臣女谨遵王爷吩咐!”邱莹莹连忙应下,心中五味杂陈。她暂时安全了,但也被更紧地绑在了柳哲勉的战车上,成了他用来对付殷墨憷的一件工具。
“出去吧。会有人带你过去。”柳哲勉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一本书,不再看她,仿佛她只是一件已经安排妥当的物品。
邱莹莹磕了个头,站起身,腿脚有些发软地退出了书斋。
院中,那名侍卫无声地出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夜色中,一辆新的、依旧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等候着。邱莹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一座名为“静心苑”的、更加精致也更加森严的牢笼。
而等待着她的,是柳哲勉与殷墨憷之间,即将掀起的、更猛烈的惊涛骇浪。她这叶扁舟,能否在漩涡中存活下来,依旧未知。
但至少,她为自己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和一张……暂时有效的护身符。
代价是,彻底失去自由,成为这场权力博弈中,一颗更加身不由己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