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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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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静水深流
冯保那如同天外飞仙般传来的一个“待”字,虽未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邱莹莹濒临崩溃的心神。她明白,在这等泼天大祸面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无异于自取灭亡。对方没有拒绝,便是留有余地;让她“待”,便是暗示局势或有转圜之机。这微弱的希望之光,支撑着她在这深不见底的绝望中,顽强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自那日起,坤宁宫上下,仿佛真的什么事都未曾发生。邱莹莹每日依旧准时接受妃嫔请安,有条不紊地处理宫务,对各项开支用度的审核甚至比以往更加细致严谨。她的脸色虽略显苍白,但神情沉静,举止从容,丝毫看不出家族正蒙受灭顶之灾的痕迹。她甚至还有心思过问了几位年幼皇子公主的学业,赏赐了近日表现勤勉的宫人,一切如常得令人心惊。
这份异乎寻常的镇定,反而让后宫众人摸不着头脑。德妃那边,原本等着看坤宁宫方寸大乱、甚至皇后失态求情的好戏,却见邱莹莹如此沉得住气,心中不免惊疑不定,攻势也暂时缓了下来,转为更加隐秘的观望。贤妃则依旧是那副冷眼旁观的姿态,只是偶尔投向坤宁宫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
然而,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是邱莹莹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煎熬。每当夜深人静,她独处之时,对父亲的担忧,对家族命运的恐惧,便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只能紧紧攥着冯保传来的那张早已化为灰烬的纸条,反复咀嚼着那个“待”字,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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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邱莹莹于深宫中苦苦支撑的同时,前朝关于临州邱明远一案的暗流,也从未停止涌动。
养心殿内,焉孔咏看着案头堆积的、关于临州案的奏章,眉头紧锁。案情看似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指向邱明远勾结匪类、贪赃枉法。但以他对邱明远为官品性的了解(虽未深交,但风闻尚可),以及此事发生的时间点之敏感(恰在皇后初步站稳脚跟之际),他心中疑窦丛生。
这日,他召见了心腹大臣、吏部尚书周廷儒。
“周爱卿,临州邱明远一案,你怎么看?”焉孔咏将几份关键奏折推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周廷儒是个老成持重的臣子,他仔细翻阅了奏章,沉吟良久,方谨慎答道:“回陛下,此案……人证物证看似齐全,但……臣总觉得有些蹊跷。邱明远此前刚因检举贪墨受赏,转眼便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于情理不合。且临州府呈报的证词,过于……过于顺理成章,反而令人生疑。”
焉孔咏点了点头,这正是他心中所想。他手指轻轻敲着御案,道:“朕也觉此事不简单。只是……如今证据对他极为不利,若朕贸然干预,恐惹物议,言朕袒护外戚。”
周廷儒自然明白皇帝的顾虑,低声道:“陛下圣明。此事……确需谨慎。不若……暂缓结案,着三法司再行详查,务必水落石出。或许……能查出些不一样的端倪。”
“嗯。”焉孔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依爱卿所言。传朕口谕,临州案关系重大,着三法司派得力干员,会同临州巡抚,重新核查所有证据、人证,不得有误!”
“臣遵旨!”周廷儒领命而去。他知道,皇帝这道旨意,看似公允,实则已是为邱明远案留出了转圜的空间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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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态度,通过隐秘的渠道,很快便传到了某些人的耳中。德妃在长春宫闻讯,气得摔碎了手中的玉如意。
“陛下竟然要重查?!”她面目扭曲,“他这是不信那些证据?还是在偏袒那个贱人?!”
心腹嬷嬷连忙劝道:“娘娘息怒!陛下此举,或许只是做做样子,以免落人口实。咱们的证据做得天衣无缝,不怕他查!只要拖上一段时间,等朝中风向变了,或者……坤宁宫那边自己先乱了阵脚,事情就好办了!”
德妃咬牙切齿:“那就让他们查!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查出什么花来!告诉外面的人,给本宫盯紧了!绝不能出任何纰漏!还有,想办法给刑部和大理寺我们的人递话,查案可以,但……要‘慢慢’查!”
她这是要采用拖延战术,一方面消耗邱家的元气和邱莹莹的耐心,另一方面等待更好的发难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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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风声,自然也通过冯保那条极其隐秘的线,若有若无地传递到了坤宁宫。当挽春再次冒险与小顺子接触,带回“陛下已下旨重查,然阻力不小,需时日”的模糊信息时,邱莹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陛下没有完全相信诬告!他在暗中调查!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冯保的“待”字,果然应验了!现在,她需要的就是时间和绝对的冷静。
她更加严格地约束坤宁宫上下,绝口不提临州之事,甚至对前来请安、言语间偶有试探的妃嫔,她也只是淡然应对,将话题引开。她不能给敌人任何攻击的借口。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内务府新上任的副总管(接替被处置的钱德海)前来禀报宫中春季衣物换季事宜,事毕后,却并未立刻退下,而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邱莹莹放下手中的册子,淡淡问道。
那副总管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回娘娘,奴才……奴才听闻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是关于……关于宫中近日一些闲言碎语的……”
邱莹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什么闲言碎语?但说无妨。”
副总管吞吞吐吐道:“奴才……奴才听说,有些底下人在传……说娘娘您……您近日心情不佳,是因为……因为临州娘家出了事……还说……说邱大人他……怕是难以脱罪了……这些混账话,奴才已严令禁止,但……但恐污了娘娘圣听……”
来了!果然来了!对方见她久无动静,开始用流言来刺激她,试图逼她失态!邱莹莹指尖微微发凉,但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讶异和不悦:“临州娘家出事?本宫为何不知?是哪个奴才如此大胆,竟敢妄议朝政、诅咒朝廷命官?!给本宫查!查出源头,严惩不贷!”
她反应迅速,将重点从“心情不佳”转移到了“妄议朝政、诅咒命官”上,既撇清了自己,又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副总管没料到皇后反应如此激烈且正气凛然,吓得连忙跪地:“奴才失言!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查!定不让这等污言秽语玷污宫闱!”
“去吧。记住,后宫不得干政,妄议朝臣者,依宫规重处!”邱莹莹冷冷道。
“是!是!”副总管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这位皇后娘娘,果然不好惹!
经此一事,邱莹莹更加警惕。她知道,对方的攻击不会停止,只会更加隐蔽和阴险。她必须像最深沉的静水,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要洞察一切,随时准备应对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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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一个月过去了,临州案依旧没有明确的结论,只是偶尔有消息传来,说查案遇到了阻力,进展缓慢。邱莹莹心中焦急,却不敢表露分毫。她只能通过冯保的渠道,偶尔得知父亲在狱中虽受些苦楚,但暂无性命之忧,这已是万幸。
这期间,她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宫务之中,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比皇太后在世时更加规范有序。她的这种专注和沉稳,无形中赢得了不少低位妃嫔和宫人的真心拥戴,也让一些中立派系开始重新评估这位年轻皇后的能力和心性。
暮春时节,一场连绵的春雨过后,御花园中的牡丹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煞是好看。邱莹莹在挽春和拂冬的陪同下,在园中散步散心。看着那生机勃勃的花朵,她心中却是一片苍凉。花开花落自有时,而父亲的命运,家族的存亡,却依旧悬于一线。
“娘娘,您看那株魏紫,开得多好。”挽春指着一株硕大的紫色牡丹,试图让主子开心些。
邱莹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牡丹的确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花开得再好,也终有凋零之日。唯有根基深厚,方能历经风雨。”
她的话,像是在说花,又像是在说自己如今的处境。挽春和拂冬闻言,心中都是一酸。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在挽春耳边低语了几句。挽春脸色微变,快步走到邱莹莹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娘娘!冯公公那边……有消息了!说……说临州案有重大转机!让我们……再耐心等几日!”
邱莹莹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抓住挽春的手,指甲几乎掐入她的肉中:“消息……确切?”
“小顺子亲口说的,应该不假!”挽春重重点头。
邱莹莹仰起头,看着雨后初晴、碧蓝如洗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转机!终于等到了转机!
她松开挽春的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沉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对挽春和拂冬道:“走吧,回宫。该准备的,要开始准备了。”
静水流深,终见微澜。漫长的等待,似乎终于要迎来破晓的时刻。然而,邱莹莹深知,越是接近曙光,越是不能松懈。最后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那决定命运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