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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孤烟(上) ...


  •   到底又纠缠着陆行霈厮混了一番,等到颐恪意犹未尽的离开那间小公寓,前来接他的车辆已经在路边等候了多时。

      避人耳目的一头钻了进去,颐恪有些懈怠的靠在车座靠背上歇了,望着来处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

      坐在驾驶位上的副官听了这一声叹,越发规规矩矩的沉默不语。因为感觉他叹得有些失了长官的风采,简直算得上是幽怨了。

      而一直幽怨到陆行霈珊珊来迟的也下了楼,颐恪方才舍得眨了眨眼睛,如梦初醒般的挥手示意副官驱车跟上。

      仿佛有那么一刻,他下定了决心偏头不再去看陆行霈,可显然意志不够坚定,身体几乎自己做了主,视线飘来飘去,到底还是又落到了前方那道背影上。

      任谁看了,都得承认他这会儿是有点痴态的。

      实际上,颐恪自己也觉得了自己的痴。但他并不以为耻,反而认定痴情的痴是个挺浪漫的褒义词,所以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苗头。

      他今生所吃的所有苦头,内心深处其实都明白大多是拜陆行霈所赐。但他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为了事后再想起来时,能觉得这些苦头咽得还算有点儿价值和意义、不是白咽了一通,反而愈发死心塌地的将自己的热情尽数都用在了陆行霈身上。

      ——起码这能让后者以为他是因为太爱他才爱昏了头,不至于在心底暗自嘲笑他天生就蠢。

      然而今早的分别,亦或者说每一次的分别,又都能够叫颐恪心里的热情变成痛苦。而痛苦会导致他的心焦,所以他又因此变得了害怕,怕陆行霈死在他不能注意得到的地方。

      临走之前,和陆行霈说的最后几句话是什么来着?

      颐恪眼神有些发飘地回忆着,好像是他说“走了,明天见?”,然后陆行霈回他“人多眼杂,能不见就不见吧。”

      接着,是他犹豫了片刻,陪着笑附和说:“好,你说什么都好,本就是我对不住你。”

      然后他定定的望着陆行霈:“我做事激进,身上骂名太多、杀孽太重,我杀人,人也杀我。可你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只要你能不受我的牵连,平平安安的,我怎么都知足。”

      他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想一边展示自己的大无畏精神,一边伏低做小的多讨些同情来。乱世之中,他自觉自己是个不被理解的爱国志士,杀戮与战争只是他为救国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并且他心中还略微的有点自豪感,因为树大才招风,他要是不如日中天、炙手可热,恐怕也得不到这么多仇恨的关注。

      可谁知道他从陆行霈那里得到的回复仅仅是泼冷水的一句:“用不着说这些,我知道自己得夹起尾巴来做人。毕竟咱俩这样的姻亲苟合,放到以前就算不遭雷劈,也要被浸猪笼的。我哪还来得脸到人前去现眼。”

      陆行霈这话刚开腔的时候,颐恪就按耐不住的来了火气,因为心知肚明对方这是又在拿颐安来刺他。

      他俩除非醉了、睡了,否则轻易不能提起颐安,好像颐安就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地雷,俩人绕着走、避开了就能相安无事,可若不信邪的非要过去蹚一蹚,那就是明瞪着眼找炸了。

      炸了一回又一回,颐恪实在是想不明白,陆行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放过他?

      他承认,当年的事是他做得不地道,使尽了心机手段、连吓带蒙的才把陆行霈这么一个还未怎么经事的愣头小子给骗到了手。

      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它也拍不响,陆行霈要是从头到尾的对颐安一心一意,颐安也不至于单是因为看见了他俩背着人站在一处说话,就满腹狐疑的闹了个翻天覆地。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颐安太蠢。

      那天陆行霈实际是嫌他缠得太紧太烦,去给他下最后通牒要他滚远些的。他那时候脾气傲,一点委屈都吃不得,若不是颐安率先闹了起来,并且十分不争气的一病不起,就凭陆行霈那般毫不客气的下他面子,他俩人说不准真就自此一刀两断再也不见面了。

      ——摊上了陆行霈这么个嘴硬心软的人,颐安要是能学得他那个婊-子娘的三分手段,只怕是天仙下凡了都够呛能从他手里抢出半根男人毛来。

      对于生下了颐安的那个日斯提女人,颐恪说实在话是极其佩服的。因为婊-子有婊-子的能耐,从小到大,他看惯了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父亲拉拢到她的阵营,任凭他和母亲多面目狰狞的愤愤不平、祈求垂怜,这位不动声色的后来居上者,依然能哄着父亲安安稳稳、雷打不动的去过他们一家三口的好日子。

      有时候想想,这个女人伙同颐安抢走了他的父亲,作为回敬,他也抢走了颐安的男人,这难道不是很公平吗?

      思及至此,颐恪拧起了眉毛,有些后悔今早上没能忍住脾气,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公平合理,乃是天经地义,以至于他颇有些心虚的摔门而去,色厉内荏的,没能给陆行霈一个好好的吻别。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了,倘若这是他俩的最后一面,倘若陆行霈走在路上一个不小心出了事故……临了临了,他的元宝儿一句好话没落着,且还是让他怄得憋着火儿走的,他后半辈子再想起今天来岂不是要悔死?那还叫他怎么活?

      颐恪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不知为何,对于陆行霈,他总是保持着一份无与伦比的悲观态度,仿佛陆行霈活得很叵测,死别终将是他俩注定的结局一样。

      幸好他这愁肠百结的一叹,终于引得副官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一眼过来,察言观色的开了口:“钧座,陆教授马上就到校了……咱们还跟吗?”

      果然不愧是跟惯了颐恪的人,一声“钧座”便叫得颐恪心里幻想出来的那部分悲伤消散了许多,让他情不自禁的又一心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的升职嘉奖。

      虽然颐恪早就一遍遍的在心里讥讽自己压根不值当的因为成了少将而感觉到喜悦——要是没有楚渝佩那厮犯上作乱,他现在估计已经是亲王了;亦或者,要是家里当年能争气些,也作一作乱,他现在当了皇太子都不一定——但他到底是算一无所有之后再爬上的今天这个位置,所以哪怕他不觉得高兴,也实在没办法不去欣慰一番。毕竟东山再起,总算没有白费这些年的力气。

      于是欣慰之余,颐恪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睛,终于缓缓开口道:“算了……回军部。”

      副官揣摩着看了他一眼,一言未发的听令调头。

      只是在会车之际,副官同另一辆车上的便装人员相互对上视线时,依然用眼神示意了他们继续恪尽职守,将跟踪行动进行下去。

      而颐恪早在后座埋头处理起了公务,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他部下的所作所为,代表不了他一样。

      毕竟他是那样的爱陆行霈,爱得胜过了这世上的一切,他当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

      然而刚批复了几份文件,颐恪忽然又把钢笔笔盖一合,单持着一份有关联邦反抗军追捕行动的战斗分析瞩目停留起来。

      尽管他已经对这份文件的内容倒背如流,但总觉得哪里还有遗漏。思来想去,索性解锁了个人终端,决定将相关的全息影像再调阅一遍。

      腕部终端上方倏地投影出一枚菱形体的三维虚影,颐恪做出手势捏住,将其移到面前轻轻一扔,菱形体便顺势破碎出了无数细碎的全息碎片向四周铺陈开来,不过数秒,就复原出了一片微缩的全息实景。

      ——这正是那晚跨年夜,他与孤烟的战斗场面:

      *
      2832年12月31日 23:45

      在颐恪干脆利落的下令分散追捕枫叶后,一路随行身后的副官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后见他执意如此,便偷偷自作主张的点了四名突袭队员出列跟随,就这么还觉得不够,思忖一番又将四个变成了六个,这才觉得了差强人意,埋头紧跟上了去。

      颐恪登时皱了眉:“干什么!没听见我说话?”

      副官则是在他背后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那什么……”

      颐恪大步迈得不停:“那什么个屁!总共十二个人,撇去你我和那两个去收拾尾巴的,就他妈剩下八个人了!八个!又被你挑出来六个,你让剩下那俩怎么去分散?分散你娘个蛋!”

      他越说越气,甚至不顾体面的骂了起来,最后还忍不住停下来往副官屁股上踹了两脚,实际到底还是把受制于人的火气撒在了下属身上。

      对于帝国的蝇营狗苟之辈,他敢丁点儿情面不留;对于日斯提的侵略掠夺,他更是可以悍然不顾的与之交锋。可在外域特区,他师出无名,若不想毁坏了在国际上的声誉,是实在不得不按耐下来,等着他人移交权限,才能接入防护网络追踪信号。

      副官跟在颐恪身边久了,也很知道怎么让他消气。摆出一张哭哭啼啼的苦瓜脸,委屈巴巴的解释说:“属下还不是担心您的安全,咱们这次要抓的可是个alpha,您不能掉以轻心哇!”

      颐恪气过了头,反而气得心平气和:“alpha怎么了?alpha老子也照杀不误!”

      副官把自己打造得像个苦口婆心的糟糠妻,虽不讨喜,但胜在贴心真挚:“上校,我知道您是雄才大略、卓尔不群——”

      颐恪眉毛一竖:“说人话!”

      “有密报声称联邦的孤烟也在罘陵星上待命,”副官“哎嗨呀”的拍了一下大腿,满面愁容:“那可据说是个3S级的alpha!全宇宙也没几个新人类能传出这样的传闻!而这些些效力联邦的,又一向都阴险狡诈至极,所以咱们是不得不小心啊!”

      颐恪略一思索,觉得可能性不大。

      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他压根不信S级之上还有什么所谓的3S级。决定胜败的因素太多了:谋略、经验、天时、地利……那些打不赢就杜撰出个3S级对手的输家,在他看来,纯属人不行怪路不平,不过是懦夫害怕被问责的托词罢了。

      更何况,身为拥有S级精神力的标准人类,颐恪没有腺体和信息素的干扰,总能自始至终保持着顶尖水平。多少alpha在他手上吃尽了败仗,一个传闻中虚实难辨的对手,自然更不会让他严阵以待。

      “继续分散!有情况联系我。”

      迈开大步,颐恪走得头也不回。他一向是这个脾气,并非是不怕死,而是有理有据的自命不凡。

      *
      2833年1月1日 00:02

      距离港湾广场的第二场海上跨年烟花秀,还有八分钟。

      颐恪在高耸入云的大厦之间不断疾驰而过,往往脚上装甲蹬碎这处天台水泥的瞬间,他人已是离弦之箭,钉在了百米外的另一座楼宇边缘。

      视线死死锁着前方的悬浮舰,他一边紧追,一边在通讯频道里出声询问:“还拖得住吗?”

      两艘本不该出现在行星大气层内的超高度侦查机甲违制在空中疾驰着,引擎轰鸣也盖不住其中驾驶员的急切:“上校,目标是C18型战斗悬浮舰,具备垂直爬升能力,推进器极速可达165km/s,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不惜任何代价将其逼向建筑密集区以压低速度,阻止它升入外太空跃迁……但是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您还有多久能到?”

      颐恪在港湾广场最高建筑的钟楼塔尖上猛的停住身形,呼吸未见急促,面前已是深蓝无波的海平面。

      “我到了。”

      抬眸的瞬间,精神力激活了夜视仪的追击系统,空中逃逸的舰影便被锁敌光圈锁定在了瞄准界面上:“目标已进入我射程边缘。开火,把它压下来。”

      命令听得侦查机甲内的驾驶员声音陡然一紧:“开、开火?上校,我们距离港湾广场只有1400米,民众都在下面庆祝跨年,万一——”

      “没有万一。”

      颐恪声音冷冷的截断了对方,独断专行的下了死命令。

      他太了解联邦一派的作风了,毕竟他们一向对外宣称“人权至上”,炮火纷飞之际,又怎么会心安理得的眼看着平民受到波及。

      于是只听“轰——”的一声,炮火的野蛮让广场上的人群隐隐骚动起来,欢庆的声音越发热烈,似乎是误以为提前开始了烟花秀的热场。

      然而无论烟花还是炮火,都未能在此时就打搅到夜幕的平静。

      机甲发出的光束炮甚至未能触及C18悬浮舰的舰身,一股无形的力场便将其硬生生的凝滞了住,能量粒子仿佛撞上了空中一道透明的壁垒,再也不得逼近分毫。

      继而壁垒发了威,光束炮的能量在某一刻忽然猛的一震,然后便盛极而衰开始了向四周消散,散出了一圈圈无伤的涟漪。

      颐恪看在眼中,面沉似水,明显是吃了一惊。

      刹那间,副官先前提到的有关3S级alpha的传闻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颐恪立即反应过来,能够凭借如此强悍的精神力场具象出护盾,正面硬撼光束炮的人,只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那个“孤烟”,而绝不会是什么被追得仓皇逃窜了一晚上的无名小卒。

      颐恪不由得双眼微眯,来了兴趣:“继续,覆盖式射击。”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联邦孤烟,在面对着饱和式火力围攻的时候,是否还能够名副其实。

      “上、上校……”

      颐恪虎视眈眈的盯着天空,不管不顾的恶劣一笑:“听令行事!”

      碍于颐恪一贯的威势,两艘侦察机甲不得已同时瞄准了目标开火,接二连三的火光朝着那艘C18悬浮舰迸射而去。

      C18悬浮舰的舰体明显顿了一顿,似乎是没料到颐恪疯起来真的敢赌上民众的安危。

      然而为了不让炮火击空落到广场上的人群中,它到底还是迎面转向,孤注一掷的张开防御网,强势接住了那一连串的火力攻击。

      防御能量网在重炮打压下剧烈闪烁起来,变得了不稳定,引得舰身也晃动得厉害,分明已经力不能支。

      颐恪眸光一寒,决定趁胜追击。

      纳米装甲在右臂瞬间凝聚出了电磁弩炮,他左手架住弩炮,右臂高高举起,对准C18舰体左侧的引擎就攻了过去。

      颐恪不是赵括,枪林弹雨闯到今天,早已数不清打下过多少目标,因为太多,甚至得心应手了起来。

      于是不用细瞄,C18左侧舰身便在一瞬间炸了开,引擎碎片燃着熊熊火焰坠向海面,激起了一股直挺挺的白烟。

      舰身也在空中失了平衡,开始斜斜的往海面上栽了去。

      颐恪见状立即沉息蓄力,打算纵身跳上残舰来抓人。

      然而还不等他采取行动,便发现半坠空中的悬浮舰舱门忽然开启,自暗处伸出了一只覆着纳米装甲的机械手掌,稳而有力的握住了门框。

      颐恪眼神立即一肃,只见舰身急坠,却并未妨碍那道黑甲身影单膝抵着舱沿,如同蛰伏待发的猛兽一般缓缓抬起了头。

      冰冷的视线穿透烟云,颐恪与他的目光相撞在了一起。

      体内轰然窜起了一股兴奋至极的战栗,蓬勃的战意激荡得颐恪几乎心潮澎湃。

      他有多久没遇到过这样骁悍的对手了?真是记不清了。

      连风也开始停滞。

      迫不及待的推进升空,颐恪率领着他那十一名亲卫将舱口围得了密不透风。

      电磁弩炮齐齐举起,四面八方交织的火力网连一只苍蝇都不肯放飞出去。

      “3S级的alpha!” 有人在通讯频道里谨慎提醒了一句,“是孤烟!”

      “都别出手!”颐恪目光灼灼的咬了咬嘴唇,身体还有些按耐不住的轻颤。

      长舒了一口气,他简直怕自己亢奋过了头:“让我先跟他打一架。”

      “上校!”

      颐恪抬手一挥,示意自己心意已决。

      C18悬浮舰迫降在海面上漂浮,孤烟却漠然立在空中与颐恪稳稳对峙。

      蓦地,一股磅礴威压忽然以铺天盖地之势碾轧而来,众人登时心头一震觉得了窒息,仿佛置身了暴风雨夜的前夕,黑云已经压城,将摧未摧。

      是孤烟轻描淡写的抬起了右手,继而随意凌空下按——

      霎时间,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弥散开来。

      “动、动不了了!!”

      “装甲失控,正在解体!!”

      颐恪同样略微不适的一晃脑袋,再定睛一细瞧,眼前的战术屏幕已经乱闪出了雪花噪点。

      几乎是一息之间,众人身上的装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有无数根精神丝线纠缠过来,轻而易举就掐断了一切操控指令的传递。

      所有人都失去了对自己身上纳米装甲的控制,有人试图抬枪,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手指已经被牢牢的锁在了扳机上不得动弹。

      一部分纳米粒子甚至脱离了装甲,单独在空中汇聚成型,形成了一支支的电磁强弩。

      下一秒,弩炮齐刷刷的调转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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