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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遇孽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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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仁安村出来后,萧盛便带着宋听然向西北赶去,这一路别说歇息,喝口水的功夫都没留。
就这么一刻不停地赶路,直到日上三竿,二人才堪堪赶到城门口。
宋听然累得眼冒金星,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她趔趄着在门前停下,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抬头,看到城门上硕大的几个字——砾月城。
城门前来往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个城民背着大包小裹,牵着家人一脸愁苦地从城门走出。
“我们、来这、干什么?”她大口呼吸着,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干燥的风和着沙砾灌入鼻腔,刮得喉咙生疼。
萧盛睨了她一眼,道:“祛煞。”
说完,径直大踏步向城中走去。
看着萧盛气定神闲的背影,宋听然心想,修道之人和她这个牛马残躯果真是不能比的。
可谁叫这是自己能抱的唯一大腿呢,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追了上去。
城中景象与在门外看到的一样萧条,街上只有几个行人,都像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似乎不愿在街上停留,快速地走着。
两侧的商铺也大多关了门,只有街角的一家餐馆还开着,里面并不见客人的影子。
见萧盛的步伐往餐馆去了,宋听然的眼里简直要放出光来。
从她变成上仙起,已经整整两日没有好好休息,现下用凡人之躯调查,肚子更是早就饿了。
因而也没和萧盛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萧盛则不慌不忙地解了身后的佩剑,放在一旁,这才撩起衣摆,坐在宋听然对面。
“这个、这个和这个,”宋听然指着菜牌上的几道菜,“都要!记得多放些辣椒!”
“这......”店小二站在一旁,为难地看着二人,道:“实在抱歉,最近城中煞气肆虐,食物并不充足,菜牌上的这些菜,都没有。”
宋听然瞪大了眼睛:“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只有些腌菜和干粮。”
听了这话,宋听然的肩膀塌了下来,整个人都泄了气。
得,一路奔波,连口好饭都吃不到。
“可以,”萧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将菜牌递了回去,“两个馒头,一碟腌菜。”
说完,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拦下对方:“等等,我看城中冷清,不少百姓携家带口地离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店小二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萧盛,见对方腰间别着一个囊袋,又看见凳子上的佩剑,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去去去,想活命就别问东问西的,我们这只负责接待客人吃饭,别的一概不负责解答。”
说着竟是直接走上前,扯萧盛和宋听然的衣裳,想要把二人轰出去。
“我乃上清宗门下天虚长老大弟子,”萧盛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在店小二面前一晃:“此次下山,便是为了清除煞气。”
听到上清宗三个字,小二止住了动作,目光落在木牌上,见上面浮雕了两只仙鹤,正振翅穿越云间,右下角用朱砂篆刻了三个字——上清宗。
这才停了手,声音里染上几分绝望:“原来是上清宗的人!您有所不知,这城中的煞气越来越可怕了。先前也来过几位祛煞师,可不但没能制服它,反倒让它发了狂!”
“原本这煞气只盘踞在林大海家,现在可好,每到夜里,它便会在城里游荡,随机挑一户人家,将里面的人活生生吞掉。”
店小二说着,想到自己亲人死去的惨状,嘴角一撇,几乎要落下泪来:“因此有能力的,早就搬走了,留下来的也都在想办法离开,要不是我亲戚都死于煞气手中,我无处可投奔,谁还愿意在这。”
萧盛快速从对方的描述中找到了关键信息:“你说这煞气,是从林大海家开始的,他家在哪?”
“出了门右转,走到尽头便是民居,第三排第二个,就是林大海家。”店小二似乎不愿再多说些什么,回答完这句后,忙转身去后厨了。
脚步踉跄,带着几分慌张。
屋内只剩下宋听然与萧盛面对面靠窗坐着,一时间静极。
宋听然见店小二前后反应截然不同,也被二人的对话勾起了好奇心,问道:“上清宗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萧盛回过头,眼里带了几分自得:“天下间的祛煞师,都以能入上清宗修习为荣。能入上清宗之人,都是天底下最有祛煞天分的一批人,因而祛煞除孽皆是手到擒来。”
宋听然恍惚间听明白了,但还有个问题,她从一开始就萦绕在心间,现在终于得了机会。
她向前倾了些身子,请教道:“煞气是什么?”
萧盛要倒水的手停住了,抬眼看着宋听然,简直要被气笑了:“煞气都不知道,就想学法术?”
见这姑娘眼睛里全是澄澈的好奇,只得压下额头跳起的青筋,无奈地解释道:“煞气,就是人的邪念。人肉身死去后,邪念若足够强烈,则不会跟随肉身消散,而是化为煞气。”
“煞气没有神志,只有本能的欲望,正因如此,它才渴望占据活人的躯体,作为实现邪念的容器。”
说话间,小二带着一碟腌菜和两个馒头回来了。
萧盛接过两个碟子放在自己面前,见宋听然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解地问道:“你吃什么?”
原来这两个馒头,没有她的份啊!
宋听然简直要吐出一口老血。
“你不会以为我要请你吃饭吧?”萧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将盘子挪得离自己更近了些。
宋听然一个头两个大,仅存的自尊让她讪笑道:“怎、怎么会呢?小二,我也来两个馒头,一碟腌菜。”
人在饿极的时候,哪怕是馒头腌菜也会变成人间至味,二人风卷残云般结束了这一餐。
结账的时候,宋听然摸遍了口袋,也没见一分钱。
该死,下凡之前忘向天庭要经费了。
宋听然心中懊悔,面对店小二探寻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讪讪道:“那个,能以工抵债吗?”
萧盛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开始思考自己决定带这位小祖宗的正确性。
“等你打完工,煞气早就来了。”萧盛没好气道,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铜板,拍在桌上,“我替她付了。”
这才拽着宋听然往店小二说的方向去了。
即便做了心理建设,等真正来到林大海家的时候,宋听然还是震惊了。
如果说自己原本要寄居的家里,只是因长时间无人居住显得萧条,那林大海家,可以用破败二字来形容了。
门刚被推开,一股混杂着酸臭的腐败气息便扑了过来,宋听然捂着鼻子,跟在萧盛的身后进门,细细打量着这间房子。
虽然是正午,可屋内昏暗,唯一透光的窗户,窗纸也早已烂掉,剩下的空壳也将离开窗棂,要掉不掉地悬着,随着开门带进来的微风,发出呻吟般的响声。
宋听然环顾四周,几乎找不到一件可以称之为家具的东西,桌椅是用几块模板勉强搭起来的,角落里蛛网已经肆无忌惮地在蔓延,一团稻草堆在那,上面隐约可见人躺卧的痕迹,想来便是平时睡觉用的床铺。
萧盛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稻草上坐下了。
见对方似乎有打算在这里待着的意思,宋听然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在这里等到天黑。”萧盛说着,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倒进了草堆里。
他斜斜地看了一眼宋听然,意有所指:“顺便,吸引煞气过来。”
“那法术呢?”宋听然听了这话,有些急了。
先不说要在这间味道令人作呕的屋子里待到晚上,说好教她法术保命的,难道不该提前教学,为晚上做准备吗?
“急什么,晚上煞气来的时候再教你。”萧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 “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说完,便闭了眼,不再理会宋听然。
这便是只能在这间屋子里待着了。
宋听然无意与萧盛共分那张看起来已经发霉的草席,在房间内打量了一圈,勉强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
自从在工位猝死后,一连串的变故接踵而来,在仁安村又是一夜未眠,还与煞气搏斗了一场,饶是习惯了加班熬夜的社畜,此刻也该累了。
宋听然抱着脚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困意与疲倦缓慢袭来。
管他呢,反正萧盛也在她旁边,真有什么事,大不了两人一起死。
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地会了周公。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一切都是白茫茫的,没有声音,也没有方向,宋听然摸索地向前走着。
她又见到了那个白衣女子,背对着她,一如井内的仙子装扮。
她想追上去问个明白,问她是谁,自己又是谁。
可每当即将触碰到对方时,那身影便消失不见。
在一次次追逐后,白衣女子猛然停住,宋听然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着白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与宋听然别无二致的脸。
下一秒,对方的脸上突然浮现惨笑,猛地伸手,死死掐住宋听然的脖子!
宋听然一个激灵猛然惊醒,缓缓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还在林大海的房子里。
天已经黑了,破旧的窗户外繁星满天,几声虫鸣有气无力,在与夏天做着最后的道别。
宋听然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脖颈上,脖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窒息的感觉好像还在。
“呦,醒了?”上方传来轻佻的声音。
宋听然借着微弱的星光抬头望去,萧盛不知何时已经跃上了房梁,正晃着腿看她。
“还以为你要睡到煞气把你吞下去呢。”萧盛说着,丢给她一样东西。
宋听然下意识地接了,低头一看,竟是他挂在腰侧的锦囊。
“拿好了,里面是黄符,一会对付煞气用。”
啊?还什么都不会,就要直接实操了吗?
宋听然有些不放心,想张口询问,萧盛却抢了先。
“嘘——”萧盛直起身,警觉道,“来了!”
宋听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啪嗒——啪嗒——
像是有人刚从河里游完泳,拖着湿漉漉的身躯在寂静的街上走着。
声音越来越近,宋听然看见一个类似于人形的躯体站到了窗户前。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气息,那些像污水一样的,附着于躯干外面的厚重黏膜突然激动起来。
明明没有脸,可宋听然还是感觉到了那种像是盯着猎物一样的目光,令她汗毛倒竖。
“人......活人......”
煞气呢喃着,向宋听然扑了过来。
萧盛依旧无动于衷。
宋听然趁着躲闪的空隙,慌张地打开锦囊,里面是几张黄符。
她脑中回忆着萧盛祛煞时的样子,将黄符甩了出去。
符纸轻飘飘地打了个转,落在地上。
煞气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萧盛!”宋听然向房梁大声喊道,试图唤起上面的人的良知:“这东西,该怎么用!”
上面传来不疾不徐的声音:“将法力注入黄符,贴在煞气身上就行。”
宋听然闪身躲过扑来的煞气,将角落的稻草扬起,暂时遮住了自己的身形,冲着上面怒吼道:“法力怎么用啊!”
“气沉丹田,感受里面的气息流转,将其中的力量运转到黄符上就行了。”
声音懒洋洋的,尾音甚至还带了一丝哈欠。
宋听然暗骂一声,心中都在思考这小子是不是压根没失忆,专门整蛊自己玩。
她一个现代人,所知的拳脚功夫仅限于军训那点皮毛,全是实打实的筋骨活。
萧盛跟她讲什么气沉丹田,简直像在听天书。
煞气从黏稠的身体中伸出许多只手,扯下盖在身上的稻草,下一瞬,无数只手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这次她看清了,每一只手心里都是一张人脸,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躲闪不及,她被掐住了喉咙。
宋听然被掐着脖子拎了起来,并不像上次一样被黏腻的身体包裹住,而是被迫张开了嘴。
下腹一痛,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吸走。
“你现在痛的位置就是丹田。”
萧盛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被吸走的就是你的灵气,也就是法力。”
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教学。
宋听然想着,眼前开始模糊了,只觉得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用我给你的符纸,沾上正在被他吸走的法力,贴到他身上!”
宋听然滞涩地扭头,看见自己手中攥着的、已经有些皱巴巴的黄符。
符纸......和法力吗......
她艰难地抬起手,符纸上的朱砂开始亮起来,发出红色的光芒。
煞气似乎也被这光芒灼到,收紧了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宋听然只觉得自己的骨头好像要碎掉,迸发出最后一丝力气,将符纸狠狠贴在了煞气身上。
还不忘学着萧盛的样子,动了下嘴唇,发出一声微弱的“破”。
煞气像被符烫到,猛地缩了手,痛苦地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萧盛这时也终于舍得从房梁上下来,一脚将煞气踢到角落。
宋听然则脱了力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呼吸着。
太可怕了,每一天都要经受一次濒死的痛苦,真有种在渡劫的感觉。
视线逐渐恢复,见萧盛背对着她站在角落里,盯着地上逐渐放弃挣扎的煞气。
“这是孽煞,还是个高等级的。”
萧盛的声音幽幽传来,听不出情绪。
“没想到,你居然还真有点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