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黎明》木易青鸟

2、第二章

　　“呀呀啐！——自古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哎，人自迷。”黎轩翘着兰花指唱着这一曲《贵妃醉酒》，手中拎着一个酒壶，装出仰头喝酒的模样，而后又醉眼迷离的虚晃了两招，身边有一小生扮演裴力士，又一丑角扮演高力士，双双上前一步扶住了快要倒地的黎轩。

　　黎轩眯着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魂的冲他们一笑，那一生一丑就丢了魂魄，一叠又一叠“啊呀呀呀呀！”的声音在舞台上空回旋，引得台下叫好声一片。

　　黎轩是这个戏班子的台柱，是最受欢迎的花旦。

　　当初戏班子收留他的时候，班头就是瞧着他的鬓若刀裁，眉如远黛，面如桃瓣，目送秋波，比起男儿来少了三分阳刚，比起女儿来又多了七分的妩媚，便留了心要把他培养成旦角。
　　黎轩受了班头的情，自然就要还情，卖身契一签，就是说不出道不尽的苦。

　　唱戏需要太多的技巧。
　　光就说那一个唱字，就需要练个七八年的功夫，攒气，换气，挡气，气稳音准，每一个环节都要完美，才能不破功，撑起一台戏。

　　黎轩是半路出家，所幸有一副好嗓子，又有一些天赋，再加上被逼着晨练晚练天天练，嗓子哑了也不让休息的练，倒是在一两年就给逼出好的唱功来。

　　但是这都不算最苦的。

　　那些武戏的基础才是最难得，简单如云手，都让黎轩学得苦不堪言，更不用说高难度的水袖，回马枪等等。
　　班头不是慈善家，他的腰带是否满满取决于这些生旦角丑受欢迎的程度，故而一个没有学好，鞭子就会无情的抽打过来，从不伤着脸，在那些暗处，别人瞧不见的。

　　黎轩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他身上全是伤，太过于狰狞，他怕吓着别人，尤其怕吓着左擎宇。

　　那一次见面后，他以为他再也不会见着左擎宇，却没有想到以往的分别是那么的久，而再度的相逢却是来得这般的快。

　　左擎宇急匆匆的进了剧场，黎轩在台上的时候看着他，险些滑倒在地，幸好演的是《贵妃醉酒》，那些观众只以为他是入了戏，却不晓得他的心已经乱了。他看着左擎宇匆匆的看了戏台一眼，和他对视了一秒不到，就移开了眼睛，慌张的看着四周，最后居然是闪身去了后台。
　　黎轩有些失落又有些窃喜。
　　左擎宇没有认出他来，可是这样擎宇也不会发现他原来做着在戏班子唱戏这么卑微的工作。

　　尽管这样想着，黎轩还是匆匆的结束了这一场戏，退到了后台。

　　他着急的寻找擎宇的身影，化妆台前没有找到，道具柜里没有找到。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服装架上，果真他接近服装架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把他拖了进去，而后温热的手捂住了他的鼻子和嘴唇，他闻到了血的味道，恶心的让人发呕。

　　擎宇温润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别怕，我不会害你。”
　　黎轩赶紧点了点头。
　　擎宇松开了他，手捂在腹部上，指缝间一片赤红，惊心动魄。
　　黎轩扶住他，颤声道：“你需要我帮忙吗？”他因为害怕声音已经不成样子。
　　擎宇却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缓缓点头道：“有人在追杀我，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帮我一下。”

　　黎轩没有多话的去追问。

　　他做了四件事。

　　第一件事，他死命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流的一嘴都是，惊得擎宇呼吸都快要停止。可他却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像班头要了一瓶止血的药，拿回来全部给擎宇用了。
　　第二件事，他挑了一件老生的衣服，就让擎宇脱了他染血的西装，帮他换上。当看见擎宇光裸的背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红了脸，暗暗道，幸好画了一个花脸，不然就没脸见人了。
　　第三件事，他用一大堆脏的衣服裹住擎宇染血的西装，若无其事的去了后面的灶台，期间还跟同伙打招呼，在神不知鬼不觉得情况下，他把那件惹事的西装丢进了燃烧着的柴火里，看着它们化成灰烬才又折了回去。
　　第四件事，他大方的拉着擎宇的手，回到了属于他的化妆台前，磨好胭脂水粉，给擎宇上妆。

　　午后的阳光正好，射进这霉暗的房子中，依稀可以见着跳跃着的灰尘。

　　黎轩拿笔的手在颤抖……

　　而左擎宇瞅着眼前的戏子，有几分熟悉，他微微的蹙起眉头，脑子中渐渐的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渐渐的和面前的人重合。当黎轩抬起他下巴的时候，他的眸子中光彩流转，甚至还故意的微微靠拢了黎轩，不动声色的瞧着这个孩子面上的每一处细微的动作。

　　黎轩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争气的双颊发烫，也幸好是化了浓妆，不然绝对是不敢再这样面对左擎宇。

　　果真是这个孩子。
　　左擎宇心中默默的想着，莫名的多了几分喜悦。
　　他缓缓的扬起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明媚如晨曦。

　　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诡异。
　　黎轩的心跳都乱了，却又舍不得把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勾眉的时候瞧见左擎宇的睫毛在轻轻的颤抖着，跟小时候抓的蝴蝶一样，振着翅膀好看的不得了。

　　戏班子有人走动。
　　有个多事的师弟走了过来，指着左擎宇问黎轩：“师哥，这个人是谁啊？”
　　黎轩有一点紧张，故意哑着声音说：“是我家远方亲戚，就是想来体验一把当旦角的感觉。”
　　师弟笑：“那师哥你要当心了，不要被班头发现，待会儿肯定没你好果子吃。”
　　黎轩更紧张，挥着手道：“行了行了，我晓得了。”

　　待到师弟走远，黎轩才拿起胭脂，在手上均了一点，才细致的给左擎宇抹脸上。

　　左擎宇深深的凝着他，温柔的说着：“记得小时候是我给你画眉，没有想到今日却是你给我画眉了。”

　　黎轩楞了一下，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左擎宇又道：“小轩，我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