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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糖炒板栗(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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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安澜坐在皮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刘升给的手帕。
刘升把一杯水放在岁安澜眼前,“你先喝水缓一缓。”
岁安澜止住哭泣声,小口地喝着水。
刘升见岁安澜情绪稳定了一点,开口询问:“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岁安澜揉了揉眼睛,声音较为干涩:“就是,心疼一个人。”
刘升并没有问为什么会心疼,而是给了岁安澜一个温和的笑容,“能为朋友哭泣,你一定很喜欢他,很珍惜他,他交了你这样的朋友,肯定也是很喜欢和很珍惜你,这是很幸运的事。”
岁安澜抬起头,看着刘老师眼里的关切,心里那股酸涩,似乎被这温暖的话语冲淡了一些。
“谢谢刘老师,听您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手帕我会洗干净还你的。”
“没事,手帕我送给你了,就当是礼物吧。”
“好,谢谢您。”
“不客气,再缓缓吧。”
“好。”
等岁安澜缓的差不多了,刘升讲了个他自己的故事。
“我年轻时,也有一个为我哭泣的好朋友,但是他不爱说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的表情总是一成不变,后来我有一次问他是不是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情绪。”刘升讲到这好似陷入了回忆里。
岁安澜静静等着后续。
刘升取下他的眼镜,苍老的手用布细细擦拭着镜片,“然后他看了我很久,跟我说‘我会为你哭泣,我们是朋友’,说实话,我听到时还挺感动的,后来他真的为我哭过一次,也只有一次。”
“是...不再联系了吗?”岁安澜小心翼翼道。
刘升眉眼间浮现出悲伤,声音也有些虚浮:“要是不联系也挺好,他到了年龄就去参军了,好几年都没消息,再次有他的消息,却是...他牺牲的事。”
“刘老师...”
“没事,已经是很久的事了,只是再说起来有些艰难罢了,”刘升将眼镜重新戴上,“他父母去世的早,也没个亲戚,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我,托人给我送了一封信和一副眼镜,信上写着:写给我的挚友——刘升,倘若你看到这封信,我应该已经牺牲了,请你不要为我难过,为国家牺牲是我的荣幸,我不后悔,就是可惜当初没有和你好好道别。”
刘老师说到这有些哽咽,长叹一声:“唉,信上还写:这一生,我曾是被束缚的风,是不能飞向天空的鸟,我感觉我老倒霉了,但遇见你我感觉很幸运。”
“在战场上,我非常非常想念你,想你想得都哭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哭,我替你哭过,你就可以不用哭了,你说你看东西总是看不清,听队里的人说有个叫眼镜的东西,戴上后可以看清楚,我就拜托人给你寄了一副,想必现在已经到了吧,这样你以后就可以看清这个世界了。”
岁安澜抿着嘴:“老师的...朋友也是很舍不得您的。”
刘升感叹道:“是啊,他真的很舍不得我。他在信的最后写到:你一定要比我活着久,去看我没看过的东西,去见证国家的繁荣与昌盛,还有,你一定要幸福,我没有办法陪你去看南山的星星了,不能再陪你去村头的湖边捉鱼了,山上的果树差不多结果了吧,可惜我不能和你去摘果子了,找个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人吧,总得有一个人陪着你啊,刘升,真的再见了。”
说完,刘升没哭,反而岁安澜眼眶湿润。
刘升无奈道:“我都没哭,怎么你要哭了,小澜。”
岁安澜:“因为很感人,您的泪,您朋友已经替您哭过了。”
“是啊,他替我哭过了,所以你和你朋友一定要好好的啊。”刘升轻声说道。
“嗯,好。”
岁安澜缓过情绪时,刘升拿了一块糕点放在他的手心,“我的朋友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很好。”
岁安澜开口时尾音轻轻发颤:“嗯,谢谢刘老师。”
刘升慈爱地摸了摸岁安澜的头,“二楼有个服装走秀,差不多五点左右开始,现在是三点五十二分,到时间你可以上去看看,只有戴着手绳的可以进去,我现在有事情,就先走了,你可以在这休息一会,这里是我的私人办公室,没人会进来。”
“好的,刘老师。”岁安澜说。
交代完一切事情,刘升就走了。
岁安澜盯着手里的糕点,不禁陷入沉思:如果,叶祝余也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会怎么样呢......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别再乱想了。
休息了一段时间,岁安澜回到了馆内。
找不到叶祝余在哪,岁安澜只好一个人逛,对于设计展他不太记得多少,大部分作品岁安澜或多或少有些印象。
不知不觉岁安澜走到了刘老师的作品展示区,大部分都是些山水画,还有几幅是刘老师出国后画的著名建筑。
岁安澜在一座雕塑前停下。
一只手从地里伸出,手上沾满了鲜血和泥土,上方用粗糙的绳子绑住另一只手,绑住的手想要去拉住从地里伸出的手,随着绳子的晃动,两只手总是不断错过,根本没办法拉住对方的手。
雕塑的名字叫《李盛》,岁安澜以为刘老师取这个作品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直到他念了好几遍作品名,终于意识到这是个名字。
刘老师用的是他挚友的名字,两人的感情实在深厚,岁安澜心里不免感触。
之后,岁安澜又看了许许多多的作品,差不多五点时,岁安澜上了二楼。
........
有专门的人领岁安澜到位子上,或许是还没到时间,到场的人并不是很多。
岁安澜坐在第二排的最边上,等待的时间比较长,他摆弄起戴在手腕上的手绳。
差不多五六分钟,人渐渐多了起来,岁安澜四处观望,最后在他这一排的另一边看到了叶祝余,又是一左一右。
岁安澜很好奇叶祝余是和谁一起来的,但又没有看到同行的伙伴,这个时间叶祝余应该在学校上课的,是谁能让他这么大胆的来看设计展。
整个走秀的时间,岁安澜的视线都在叶祝余身上。
隔着人群,眼睛没有一分钟离开过。
一个小时后,走秀结束了。
散场时,岁安澜被刘升拉去看了几幅设计作品,直到设计展结束。
岁安澜和刘升说说笑笑的走向出口,在出口被工作人员拦住,“您好,手绳是不能带走的,麻烦请您拿下来。”
岁安澜正要取下手绳,被刘升拦住,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就拉着岁安澜出去了。
两人走出设计展,岁安澜问:“刘老师,您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这些都是我设计的,然后出示了工作证,就这样,这条手绳就当送你的了。”刘升说。
岁安澜犹豫道:“那...我可以再要一条吗?”
刘升停下脚步,问:“你小子,这么贪心啊?”
“您就看在我是您教过的学生份上,再给我一条呗。”岁安澜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刘升最见不惯岁安澜这副模样,“行了行了,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我去帮你拿一条。”
“蓝白配色,银饰上有一只大的蝴蝶,谢谢刘老师。”岁安澜雀跃道。
刘升无奈又走了回去,岁安澜找了个椅子坐下。
岁安澜看着人来人往的人们,此时已经是六点多,街边的小吃摊也热闹起来了,他有闻到手抓饼的味道,还有糖炒板栗的香气,肚子忍不住咕咕叫。
要不要先去买点吃的呢,可是刘老师还没有回来。
岁安澜在选择继续等刘老师,还是先去买香气四溢的手抓饼和板栗之间,犯了难。
就在食欲要战胜饥饿感时,刘升拿着三条手绳回来了,“你看看,哪条是你要的。”
岁安澜仔细看了看,拿了第二条手绳,“就是这条啦,谢谢刘老师。”
随后用手指向刘升比了个心。
刘老师把另外两条手绳装进口袋里,平静道:“好了好了,已经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好,再见。”
“再见,注意安全。”
“好。”
岁安澜欢天喜地的去买了手抓饼和板栗。
.......
岁安澜右手拿着手抓饼,左手提着糖炒板栗,站在公交站等车。
吃着手抓饼,眼尖瞥见左边有个和他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扭头过去,又快速扭回来,是叶祝余,他还没走。
岁安澜用余光悄悄看他,叶祝余和刚刚在设计展上见到时没有什么区别,近距离看他,才看出他的校服外套好像有些小,穿起来有点紧身。
难道校服会洗着缩水吗?
从这个角度看叶祝余,能看见他校服衣领没拉严实,露出一点白皙的脖颈,侧脸线条还不像a大见面时的锋利,带着高中生特有的柔和,车灯的光扫过他的脸时,鼻梁上淡淡的光影显露出来,耳朵被冻的微红。
岁安澜没忍住打了个嗝,声音不算大,却在安静的站台里格外清晰,脸颊发烫,刚想假装看别处,正好撞进叶祝余的目光里,听见他轻轻“噗”了一声。
赶紧低下头,岁安澜恨不得现在立马换个场景。
一双运动鞋步入岁安澜的眼中,叶祝余说:“抱歉,我没想笑你。”
岁安澜抬起头,与叶祝余静静对视,辩解道:“不是我。”
“嗯,不是你。”叶祝余温声道。
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站着等公交站,岁安澜感觉落在肩头的雪暖暖的,没有之前一个人独自等待公交车的寒冷。
128公交车缓慢停在站台前,门刚开,空气就裹着消毒水味涌出来,岁安澜抬脚上车,叶祝余就跟在他身后,投了币往后走,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叶祝余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岁安澜,在岁安澜旁边坐下。
岁安澜表面上平静,其实内心早已慌张不已:为什么坐我旁边,明明有很多空座位,这是什么意思啊,有人能给我解答吗,现在应该怎么做,求助!
岁安澜透过窗户的倒影看叶祝余,他闭上了眼睛,嘴唇轻抿着,他好像很冷,耳朵比刚刚在站台时更红。
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叶祝余,叶祝余睁开眼睛,就看见一袋板栗在眼前。
“板栗还是热的,天气冷,你也吃点吧。”
叶祝余没有拒绝,从里面拿了几个,用手剥开一个个板栗的壳,壳放进口袋,剥好的板栗放在手心,伸到岁安澜面前。
“这些给你剥好了,你吃,我再拿几个剥。”
“呃,嗯,好,谢谢。”
“我应该谢谢你的板栗才对。”
“嗯。”
岁安澜咬了口板栗,甜意从舌尖漫开,连带着刚才碰到叶祝余指尖的地方,都好像暖了起来。
路灯早早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雪雾,在积了雪的路面上晕出一圈圈光晕,岁安澜指尖贴着冰凉的玻璃,窗外的景致在雪雾里晃得朦胧。
岁安澜并不在意窗外的风景如何,他看的是玻璃上叶祝余剥板栗的倒影。
叶祝余把剥好的板栗递给来,“给。”
“谢谢,我吃的很多了。我的意思是你也多吃点。”
叶祝余指尖顿了顿,抬眼时嘴角已经弯起来:“好。”
岁安澜将板栗全部倒在手心,把袋子给叶祝余。
“壳扔里面吧,然后你再给我袋子,我再把板栗给你。”
叶祝余听话照做。
岁安澜看着袋子里的壳,心里有一股满足感。
“很甜,谢谢。”
“不客气,学长。”
岁安澜向叶祝余笑。
叶祝余不好意思地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