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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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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烟轻睁开眼,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她还没想起自己现在在哪里,视线里就冒出一个人头。
“新年快乐。”她下意识说。
“什么?”那个人皱着眉,“你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烟轻没答,转动着眼睛和脑子,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眼前这个人好像是自己的助理。
她坐起来,问:“这是哪里?”
助理答:“医院,你跟人打架受伤晕倒了,紧急联系人是我的电话,警察就把电话打给我了。”
烟轻闭上眼睛认真回忆了一下,她应该在跟余清和妈妈过年......不对,应该是在......在干什么来着?
最终她转向叶辛:“我跟人打架?”
助理叫叶辛,想起来了。
叶辛坐在床边,看着她叹了口气:“是啊,你跟你那个总是打孩子的邻居打起来了,把人打得满地爬,追着他打的时候踩中酒瓶滑倒把自己摔晕了。”
烟轻听着她的话,垂着眼皮,在记忆里仔细搜索,搜索了很久,久到叶辛忍不住问:“你不会是摔失忆了吧?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但没说你可能会失忆啊......”
“没有。”烟轻打断她,“我想起来了。”
确实是想起来了,那个邻居离异带着一个孩子,平时对孩子还好,但只要一喝点酒就把孩子打得怪叫。那天烟轻路过,看到他正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塞进冰箱里,就没忍住进去阻止了一下,然后就打起来了。
烟轻一直有在练拳,揍一个经常喝酒的酒鬼还不在话下,但没想到倒霉踩到酒瓶摔倒了,手还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晕倒之前只觉得生疼。
烟轻立马抬起手看,左手腕裹着厚厚的纱布。
叶辛:“不知道被什么划的,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你自杀了呢。”
烟轻笑笑:“不会的。”
烟轻在医院住了几天,医生观察说没什么事就出院回家了,期间警察来问过话,也做了笔录。
回家的时候烟轻路过邻居家,门关着,也不知道孩子现在在哪,但她也没精力再管。
出租房几天没住人,一进去就觉得很冷,桌子上甚至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烟轻坐在床上,觉得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右眼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流下来泪来。
明明她应该在跟家人一起过年的,年夜饭的味道那么香,烟花声那么吵,那么热闹......
原来都只是一场梦啊。
只是一场梦吗?可为什么又觉得那么真实,真实到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才是一场梦。
烟轻出院第二天就回公司继续上班,叶辛感叹道:“你可真是热爱工作。”
烟轻一边处理请假几天堆积的文件一边说:“我不是热爱工作,我是热爱钱。”
叶辛摇摇头:“你也不光是爱钱,你也爱这种忙碌的感觉。”
叶辛跟烟轻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二人也算是朋友,彼此都对对方有些了解。
烟轻
烟轻头都没抬:“你说的对。我要忙了,你也去忙自己工作吧。”
“哦。”叶辛走了。
烟轻毕业之后的生活简单忙碌,工作,吃饭,睡觉。
一睡醒就要开始工作,工作结束后回家吃饭,睡觉,醒来继续工作......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工作能带给她成就感和相应的物质条件,忙碌能让她躺下就睡着没时间胡思乱想。
简单,充实,有意义。
没什么不好。
在做那个梦之前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从那个梦醒来之后她总是觉得心里有一部分是缺失的,怎么都填补不满。
即使白天忙得像狗一样,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在躺下的那一刻脑子里总有一根神经放松不下来,一直紧绷着,让她整夜整夜做梦。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半个月,她去见了心理医生,回来后好好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开始乱梦。
烟轻挣扎着从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时一身汗,睡衣湿了大半,她起来去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想找颗安眠药吃,翻遍了家里的抽屉却没有找到。
看到挂满衣服的衣架下躺着一只包,她把包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把包挂在架子上。
这只包是她打酒鬼家暴男那天背的,住院回来后忘了收拾就一直放着,里面的东西不多,一包纸巾、一包湿巾、一个充电宝、一根口红和一个发夹。
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了血迹,已经干了。
烟轻仔细看了一下,应该是发夹上的血染到了其他东西上。
这个发夹是妈妈的,是妈妈还在的时候自己送给她的,很廉价的一个镀铜蝴蝶结发夹,表面镀的铜早就掉光了,又暗又粗糙,原本就有股难闻的金属味,被血浸染后铁锈和腥味更是重。
原本这个发夹被她一直藏在盒子里,但那天她突然想把它带在身上,或许是因为那天是妈妈的忌日,所以下意识想在身上带点跟她有关的东西吧。
但为什么会沾上血呢?
烟轻把发夹放进手里攥紧,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
发夹原本放在包里,跟人打架的时候包被她扔到地上,应该是那个时候发夹掉出来沾上了血。
谁的血?
烟轻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左手腕,那里还没完全好,增生的疤痕有些痒。
是她的血。
她的手腕是被易拉罐的口划伤的,当时发夹应该正好掉在旁边,就染上了。
烟轻把发夹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放在枕头下,躺下继续睡觉。
刚睡着就开始做梦。
梦见自己正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烟慧在厨房里备菜。
她轻轻摇晃着躺椅,懒散地说:“过来休息会儿吧,还早着呢,等她回来再做也来得及的。”
烟慧在厨房回答:“好,我把鸡炖上就来。”
余清高中学校远,高三为了省时间住校了,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每次要回来的那天烟慧都会请假在家早早出去买菜,早早备菜,做一大桌菜等她回来吃。
相比她,烟轻对余清回家这件事就淡定得多,只是跟着一起去买菜,回来就开始躺着休息。
余清到家时是烟轻开的门,她还是一样带了钥匙不爱用。
烟轻接过她的书包,问:“里面放砖头了?”
余清笑起来:“什么啊,都是卷子。”
吃饭的时候余清埋头苦吃,烟慧吃一口看一眼余清,烟轻边吃边看烟慧和余清。
最后余清吃撑了,拉着她们一起去散步,散到了一座桥上。
余清说:“我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晚上去桥上练车,我和烟轻在路边跟着走,眨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烟轻头发被夜风吹得糊脸,她扒拉开头发,笑着说:“怎么突然回忆往昔了?是什么令你多愁善感?”
余清:“因为突然想到,等我高考完去上大学了,就很难跟你们一起散步啦。”
说完她张开双臂逆着风往前跑:“快走,我想吃前面的炸油饼。”
烟慧跟上去:“不是吃多了吗,还吃?”
余清的声音在风里飘忽着:“还可以再吃一个。”
烟轻跟在她们后面眯着眼,头发又糊了一脸。
伸手往脸上一摸,一手湿润。
烟轻睁开眼,看见手是湿的,脸上有些黏糊,她关掉正在响的闹钟下床进洗手间一照镜子,脸上全是泪痕,她看着自己的脸愣了。
又是梦,跟之前的梦一样真实,比之前那个短了很多很多,但她却莫名知道了很多事情。
余清小升初断层式考了全校第一,进了免学费的初中班,中考又考进了免学费的高中班。她一直很努力,所以成绩一直很好,人也很开朗、聪明、善良、真诚。
跟烟轻很不同。
但也有相似之处,都一样的倔,自己定的目标一定要做到,对未来早早就有规划,她从初中的时候就决定大学考法学院。
烟轻问她为什么,她说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喜欢。
这一点烟轻跟她不同,烟轻当初学的专业只是为了毕业后好找工作,她一直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特别讨厌的东西。
哦,除了钱。
那天之后烟轻萌生了辞职的想法,为什么她其实并不清楚,所以一直没辞,直到她做了第三个梦。
她梦见了余清,不是那个后来开朗又善良的余清,是那个成为烟轻之前的余清。
她以上帝视角看见那个孩子的出生,听见她第一声啼哭,第一次开口说话。也看到她每次被亲爸打之后都躲在角落里听妈妈的哭泣......看见她去学校读书,看见她慢慢识字......跟人打架,离家出走,目睹妈妈的死亡现场......
那一刻,烟轻从上帝视角中挣扎出来落到地上,打开那扇门,走进房间,走到那个呆滞在妈妈尸体前的孩子,蹲下身,抱住她,很紧,像溺死前的人抱住唯一的救生圈时一样用力。
......
那个梦之后烟轻辞了职,搬离了那个从大学毕业就一直住着的出租房,也离开了那个在她最无家可归时收留了她的城市。
叶辛知道她辞职后很惊讶,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想换一种心态去活。”
她被送到福利院后就一直在这座城市,初中,高中,甚至大学,都选择留在这座城市,工作后除了出差,也从来不去别的城市旅游。
是因为害怕,害怕离开熟悉的地方,害怕遇到无法掌控的事情,害怕被陌生伤害,也害怕忘记曾经受到过的伤害。
但现在,她忽然觉得什么都不怕了,她已经长大,有存款,有能力赚钱,不会再挨饿,装了义眼,也不怕他人的嘲笑。她经常练拳,打架不错,正常情况下不会再被人打。所以不会再出现比那一年夏天更可怕的事情了。
于是她想换一种心态去活。
先去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再努力去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