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间》紫光尘

9、【石鼓镇】第八章

　　为了掩人耳目，四人最终决定到黄金面具的厢房中一聚。
　　在房间正中央的圆桌旁，黄金面具先是毕恭毕敬地请萧玄先坐，又是把柳缘和雪孤鸿当前来觐见的使臣那样招待，整个过程相当符合皇室礼节，生怕别人看不出眼前这个一直向他使眼色想低调一点的人是当今圣上。
　　柳缘一脸心虚地望向雪孤鸿，生怕这见多识广的“风花雪月”四侠之一发现了什么——尤其是想到他们索空门的作风……柳缘不知为何地开始挡住雪孤鸿看向萧玄的视线。
　　“师侄，我怎么发现你一走进这位公子的房间就开始浑身不适呢？一直动来动去的，你在干什么？”
　　雪孤鸿这一说话，把萧玄和黄金面具的目光都吸引来了，真实的原因不可言说，柳缘只能干笑道：“常年不下山，偶尔走进男子的房间，失礼了，失礼了……哈哈哈。”
　　“噗嗤。”雪孤鸿笑出了声：“看来还是你师傅那老头儿太封闭了，回头来师叔这里，师叔找上二三十个妙龄少男给你训练训练……”
　　听闻此言，萧玄和黄金面具只当是笑言，只有柳缘知道他此时话里话外说的必然是他们索空门门派的“秘笈”，不免黑了脸。
　　最后，还是萧玄的话把这次会面拉上了正轨。
　　“正式拜见太初阁韩掌门，此前失礼了。”
　　“哪里哪里哈哈哈，不用太尊重我们太初阁的！”
　　柳缘：“……”
　　“在下名叫林铎，这位是我的堂兄弟子珩，见过二位了。”黄金面具，啊不，林铎一口饮尽手中的茶，以茶代酒，表示敬意。
　　雪孤鸿一下子来劲了，连饮四大杯，还说每一杯分别代表四大门派，最后微笑道对柳缘道：“代表那‘一小’的断崖台的茶，就以你来喝了。”
　　柳缘一早便对没有正式向萧玄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愧疚，如今虽要继续配合雪孤鸿演戏，但也猜到眼前人大概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于是一字一句的，盯着萧玄道：“这杯茶……代表断崖台弟子，拜见……拜见公子。”
　　“搞得这么正式干什么！面对天子才用‘拜见’这种词，你一下子把距离都拉远了！”雪孤鸿直嚷嚷。
　　萧玄浅笑，似乎是会意了，但却顺着雪孤鸿的话道：“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柳缘心中莫名一动，但也没多在意，想着皇室中人可能讲话是好听些。
　　客套了一个来回，最终，才由林铎讲述了柳缘他们到来前几天的事情。
　　原来，柳缘与雪孤鸿二人破了步罡幻境来到石鼓镇的那天，是萧玄和林铎落脚的第三天。此前的三天里，他们几乎每天都经历了同昨晚一样的事情——晚上被矮脚人攻击，全店的食客抱头逃窜，而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又像是没事发生一样——客栈老板招呼生意，每桌客人也各司其职，镖客们商讨下一个目的地，商人们四处询问近期的金价，而布衣旅人则只是研究各地的名胜古迹……几乎日日如此。
　　“第一天的时候，林某也像掌门那样，在客栈里与矮脚人缠斗了许久，最终……呃，通过某种方式，逼退了矮脚人。”
　　大概是萧玄大开了真龙之气。
　　“到了第二天，我们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林铎继续道，“但我们兄弟二人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大部分时候都守在客栈里。一方面是不能确定屋外的情况，另一方面是……万一当天真的有无辜的客人被伤害怎么办？”
　　第二天大早，果然又如前一日般，消失了一整晚的杨掌柜和夫人张诺再次现身，而前一晚叫嚷着要调查人肉宴席的食客们，也仿佛全然忘记的那些事。
　　“人肉宴席？”前一晚姗姗来迟的雪孤鸿并不知晓人肉宴的事情。
　　柳缘大概解释了一通，雪孤鸿蹙眉道：“这就怪了……我刚到的时候，确实看见一盘东坡肉被扔了出来，那肉汁差点打到本掌门！我专门俯下身观察了，并无人肉气息啊。”
　　萧玄皱了皱眉。林铎也貌似委屈的看向了柳缘，仿佛想她跟自己师叔说说情况，于是柳缘把那些菜式，羊腰换人腰的事情说了一通。
　　“可是，你还是没有亲口一尝，不是吗？”
　　柳缘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说：“那些人肉气息很重，凡人都能轻易发现。”
　　既然发现了，难道还专门去尝一口吗？
　　“今晚我来尝一尝！”雪孤鸿一拍胸脯。
　　其他三人：“……”
　　“咳咳，然后就是第三日，你们到的那一天。”林铎道。
　　柳缘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问雪孤鸿：“话说回来，阿雪师叔那一整天都去做什么了？”
　　这个问题显然也困扰了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萧玄和林铎，两人也齐刷刷看向雪孤鸿，
　　雪孤鸿又是老谋深算的一笑：“本来想晚点告诉你，难不成，你这么快就想知道我为你留的惊喜吗？”
　　“赶紧说吧……”
　　雪孤鸿清清嗓子：“我发现了——守护这座镇子的法器！”
　　柳缘和萧玄下意识交换一个眼神，难道是古庙里的断水？可他们那日并未见到雪孤鸿的身影。
　　“敢问——”萧玄终于开口了：“敢问仙长，什么法器？”
　　“哎呀，这可就厉害了。”雪孤鸿讳莫如深道：“是一支玉笛。”
　　“一支名为‘断水’的法器，当我确认它的气息时，它正在石鼓镇的后山！”
　　柳缘与萧玄又对视一眼，最终只是举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
　　石鼓镇四面环山，前山建镇子正门，也是柳缘和雪孤鸿用七星游步破解的幻境，侧山多为多种果树，花树，若沿着种满桃树的一条小溪走——正如当日吃着糖葫芦的小怪所言——确实可以避开幻境走入或走出石鼓镇。
　　萧玄与林铎当日就是受人指点，顺着这条路走入了石鼓镇。
　　在雪孤鸿一路指指点点的，看谁似乎都有鬼气有妖气的带领下，四个人七拐八绕得算是到了石鼓镇的后山附近。
　　柳缘的方向感一向不好，过往尚且可以御剑飞行，不用纠结方位，后来也有一个咋咋唬唬的藤妖终日在她手腕上嚎叫“方向错了”“向东！”“怎么回事？让你向东你非要向西是吧……”如今法力尽失，佩剑不提也罢，藤妖也开不了口，柳缘跟在不知是否靠谱的雪孤鸿之后，只觉得这后山距离古庙是越来越远。
　　思考间，萧玄不知何时走到了柳缘近旁，两人在不知不觉中肩膀相撞，对视一眼，萧玄缓缓道：“那古庙似乎是在侧山的方位。”
　　是了——柳缘回忆起昨晚的景象，纵使是在黑夜之中，但四周似乎是种满了树木，而不是如今逐渐印入眼帘的层层梯田。
　　“真没想到。”林铎看着后山景象喃喃道：“看这几天的架势，我一直以为这个镇子是什么障眼法造出来的，阴森恐怖。如今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甚至觉得可以住在这里！”
　　眼前是以山开垦的农田，谷苗青翠，高处是一片茶园，远远望过去有采茶人正在园里劳作，再往高处看，似是有竹林。
　　雪孤鸿顺势讲解道：“整个镇子的粮米，果蔬，包括茶叶，多半依赖这座后山。如果说前山主要为了阻挡我们这种不速之客，侧山主要为赏花游玩，后山才算是石鼓镇的‘粮草大军’”
　　柳缘眼睛一亮，心里忽然希望断水是在这座山上护法，而不是她昨晚所感应到的古庙。
　　她心里琢磨着，如果李无尘能特地把断水放在这座山护法，应许可以证明，这座镇子上的人，至少本性不坏？
　　然而越往山上走，包括柳缘在内的四个人都是心情愈来愈沉重。
　　原先由开阔的梯田、农家而感到“宾至如归”的林铎也大改口风，继续称呼整座镇子为“阴气森森”。
　　原因无他，只因四人这一路走来，除了在山底时远远看见几个疑似采茶人之外，居然在没见到任何人！
　　俗话说，人勤地不懒，而这大清早的，每一片地里，园里，都见不到一个活人。
　　“在山脚下还能看见炊烟袅袅的，怎么上了山却一处人烟都没有？”林铎首先发问了。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我们在山下看到的都是幻象。”雪孤鸿沉声道：“第二种可能嘛……”
　　林铎倒吸一口凉气。
　　雪孤鸿：“大家都休息了哈哈哈哈。”
　　林铎：“……”
　　柳缘正想说自己的便宜师叔几句，却真的看见一个戴着草帽的妙龄少女从一户茅屋中跑出来，她一面笑着，一面抚平自己身上的粉红衣裙，仿佛身上所着是一件相当珍贵的宝贝。
　　柳缘面露微笑的看着。
　　那少女穿着裙子转一个圈，对茅屋里道：“太感激了！居然送我这么漂亮的礼物，即便是生辰礼，我都想不到能收到这么漂亮的礼物。”
　　几人距离茅屋仍有一段距离，听不清屋内人回话，只听那少女又道：“我太开心，我多想穿着这身衣服给爹娘看啊！”
　　雪孤鸿在一边无礼评论道：“看来这是情郎送的定情礼物咯！”
　　柳缘白了他一眼，又带着欣慰的微笑看那亭亭玉立的女孩。
　　“不应该吧。”林铎默默道：“情郎一般都送首饰的！”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饶有兴致的眼神都转对准林铎了，雪孤鸿打趣道：“还是林公子通人事！小林公子，你也得多学学！”
　　林铎起初介绍萧玄和自己为堂兄弟，雪孤鸿便默认萧玄为“小林公子”了。
　　柳缘本以为萧玄不会理这种无聊的话，没想到他还认真回复了：“确实。”
　　林铎和柳缘都忍不住脚下一滑……
　　谈笑间，屋内走出来的竟是一个举着拐杖的老婆婆，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孙女，不住地道：“真好看，真好看。小耳朵穿什么都好看。”
　　名叫“小耳朵”的粉裙少女一转衣裙，如一只灵巧的粉色蝴蝶一般跑到了老婆婆的旁边，撒娇道：“阿婆，我们快走吧，不然赶不上！”
　　“是啊，去年都错过了，今年怎么能再错过。”
　　说着，小耳朵便搀扶着阿婆，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了。
　　旁听的几人都是一愣，不知他们所说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东西？还是一年一度的？前三日也没听说过啊！”
　　“先跟上去看看。”
　　“哈哈哈哈又有好玩的事情了。”
　　几人正待下山，萧玄先发现了柳缘的慌神。
　　“怎么了？”
　　柳缘回过神，看见三双眼睛都直勾勾看着自己，连忙笑道：“没事！没事！快走吧。”
　　三人转身之后，她的眼神却越过一层层重峦叠嶂看向那个身着粉色衣裙的身影。
　　其实小耳朵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她那粉裙一转的瞬间，不知怎的，就让柳缘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着粉裙，手执团扇的女子。那女子将团扇一挥，毫无招架的柳缘立即头晕目眩起来，下一秒已是狼狈地趴在地上。
　　“我跟你，恩断义绝！”
　　说完这句话，她一转粉裙，从此消失在柳缘的世界里。而那几乎贴着柳缘眉眼而过的罗裙裙摆，在慌神之间，真是漂亮得像一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