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雾都的甜蜜窗口》一只小蜗牛

63、烘焙工坊的构想

　　一月的伦敦笼罩在厚重的雾气中，泰晤士河上的汽笛声都显得沉闷而遥远。但在格洛斯特街9号的书房里，煤油灯的光芒却格外明亮，将三个晃动的人影投在挂满图纸的墙壁上。

　　阿尔菲将账本摊开在书桌上，用他特有的清晰嗓音说道："《格洛斯特街的食谱》第一版的版税已经全部到账，共计八十七英镑。第二版的预付款也有二十英镑。根据我的计算，这笔钱足够支付哈灵顿先生旧马车房两年的租金，还能购置两个新式烤箱和必要的工作台。"

　　西奥多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窗外，浓雾中的煤气灯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既兴奋又忐忑。"我一直以为这会是个需要多年积累的梦想，"他轻声说，"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汤姆坐在书桌对面，手上无意识地做揉面团的动作——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钱的问题解决了，但其他的呢？我们该怎么开始？教什么？怎么教？这些都比买设备要复杂得多。"

　　就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艾琳太太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信，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在巴斯的老朋友克劳福德太太来信了，"她说，"她读了我们的食谱，特别想知道我们是否真的打算建立那个烘焙工坊。她说如果我们需要帮助，她很乐意提供支持。"

　　这个消息让书房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巴斯距离伦敦足足有一百多英里。

　　"看来，"阿尔菲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读者们期待的不仅是一本食谱。"

　　第二天清晨，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店铺刚开门不久，一位衣着体面的女士就专程从肯辛顿赶来，带着一本已经翻旧了的《格洛斯特街的食谱》。书的页边写满了笔记，有些页面还沾着面粉的痕迹。

　　"我的女儿..."她犹豫地开口，手指紧张地绞着手帕，"她一直想学习烘焙，但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那些所谓的烹饪学校都太...太正式了。书里提到的工坊，听起来正是她需要的。"

　　西奥多礼貌地解释工坊还在筹划阶段，但这位母亲失望的表情让他久久不能忘怀。临走时，她留下了一个地址："如果工坊真的办起来了，请务必通知我们。"

　　类似的询问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接踵而至。周三来了一个想要转行的印刷工人，他说工厂的铅毒让他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周四来了一位希望补贴家用的主妇，她的丈夫在码头受伤后失去了工作能力；周五则来了几个像雅各布一样出身贫寒的年轻人，他们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最后还是汤姆把他们领进了厨房。

　　"我们不能再等了。"某个深夜，当最后一个顾客离开后，西奥多对聚集在书房的家人们说。煤油灯的光芒映照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阿尔菲已经准备好了初步方案，图纸铺满了整个书桌："哈灵顿先生的旧马车房空间足够，长约三十英尺，宽十五英尺。但需要彻底改造。我计算过，至少要安装两个新式烤箱，还要有足够的工作台容纳六个人同时操作..."

　　"钱不是问题。"汤姆插话，手上依然揉着那块已经反复揉捏了许久的面团，"问题是，我们该怎么运作这个工坊？教什么人？收多少钱？这些你想过吗？"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沉默了。建立一个传授技艺的场所，远不止是准备场地和设备那么简单。

　　转机出现在一周后。霍普金斯教授来访，在品尝了新研发的杏仁饼干后，不经意地问起了工坊的进展。在了解了他们的困境后，这位睿智的学者提出了关键建议：

　　"你们为什么不先从非正式的教学开始呢？就像中世纪的行会作坊，师傅带徒弟，在实践中学习。不必一开始就追求规模和形式，重要的是把技艺传承下去。"

　　这个建议点亮了西奥多心中的迷雾。"您说得对，"他激动地说，"我们不必被'学校'这个概念束缚住。重要的是实质，不是形式。"

　　第二天，西奥多和汤姆开始详细规划工坊的运作方式。他们决定先从小规模开始，每期招收三到五名学员，由汤姆主要负责教学，西奥多和已有的学徒从旁协助。学费象征性地收取一先令，主要是为了让学员珍惜学习机会。

　　"我们可以把学员分成两类。"汤姆提出构想，用面粉在桌面上画着示意图，"一类是像雅各布他们这样的长期学徒，签订正式的七年契约；另一类是短期的学习者，只需要掌握基础技能，三个月就能结业。"

　　玛丽在听到这个计划时，怯生生地提出了一个建议。当时她正在擦拭书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能不能...也专门教一些女孩子？我知道很多女孩想去工厂做工，只是因为没得选择。如果她们能学到一门手艺..."

　　这个建议让西奥多陷入了沉思。当晚，他特意去拜访了哈德森太太和格林小姐，想听听她们的意见。

　　"玛丽说得对。"格林小姐肯定地说，手中的编织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如果女孩子能学到一门正经手艺，也许就能避免去工厂受苦。我认识好几个这样的女孩。"

　　哈德森太太则从另一个角度补充："记得食谱出版时的反响吗？很多人喜欢的就是我们这种'家庭式'的氛围。如果工坊能保持这种特色，一定会受欢迎。"

　　与此同时，阿尔菲开始着手改造马车房的具体计划。他请来了老木匠约翰逊，一起商讨改造方案。雅各布和丹尼尔也被叫来帮忙，因为阿尔菲认为"使用者最清楚需要什么"。

　　"这里需要开更多窗户。"约翰逊用粗糙的手指划过图纸，"采光很重要。还有通风系统，烘焙时会产生大量热气，不能让学员在蒸汽里工作。"

　　最令人头疼的是烤箱的选择。传统的砖砌烤箱成本较低，但效率不高；新式的铁制烤箱效果好，但价格昂贵，而且需要专门的烟道。

　　"也许可以折中。"雅各布突然插话。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解释道："丹尼尔说过，在他波兰老家，人们会用砖砌主体，但在关键部位嵌入铁板。这样既节省成本，效果又好。"

　　这个来自波兰乡村的智慧，最终被采纳进了设计方案。老约翰逊对这个想法赞不绝口，立即在图纸上做了标记。

　　二月初，一切准备就绪。西奥多决定在工坊正式启动前，先进行一次试教学。他们选择了四个背景各异的试学者：一个是附近农庄来的少年，两个想要学习技能的家庭主妇，还有一个是退休后想找点事做的老教师。

　　第一天的教学充满了挑战。农庄少年从没接触过精确称量，总是凭感觉放材料；主妇们太过小心翼翼，不敢用力揉面；老教师则总想弄清楚每个步骤的原理，经常打断教学进程。

　　"要有耐心。"晚上总结时，汤姆对略显沮丧的西奥多说，"记得我们刚开始教雅各布他们的时候吗？那时你也急得直跳脚。"

　　然而，令人惊喜的变化在第二周开始出现。农庄少年在玛丽的帮助下学会了使用天平，主妇们在雅各布的鼓励下开始大胆尝试，老教师则发现丹尼尔虽然语言不通，但示范的动作比任何解释都更直观。更让人欣慰的是，三个学徒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助教的责任。

　　"他们在互相学习。"阿尔菲观察后得出结论，"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教学相长。"

　　试运行期间，另一个意外收获是发现了每个学徒的特长。雅各布擅长教导最基础的技能，因为他自己刚刚经历过那个阶段；玛丽心思细腻，适合教授装饰技巧；丹尼尔虽然语言表达有限，但他的示范动作总是最准确的，而且他发明的那些辅助教学的手势，连其他学员都能很快理解。

　　"我们一直在寻找老师，"西奥多感慨地对汤姆说，"其实老师就在我们中间。"

　　二月的一个晴朗日子，烘焙工坊迎来了第一个重要时刻：哈灵顿先生的旧马车房改造完成。明亮的窗户让阳光洒满整个空间，整齐的工作台擦得发亮，还有那个结合了传统与创新的混合烤箱，一切都准备就绪。

　　在简单的启用仪式上，哈德森太太带来了她珍藏多年的烘焙模具，格林小姐捐赠了一批基础读物，连远在苏格兰的史密斯先生都寄来了一套专业的温度计。更让人感动的是，附近居民自发地送来了各种小礼物——一束野花、一篮鸡蛋、几块干净的抹布。

　　"这不仅仅是一个工坊。"西奥多在仪式上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是一个梦想的开始。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他的目光扫过雅各布、玛丽和丹尼尔，"就像他们一样。"

　　当第一炉点心在新工坊的烤箱中飘出香气时，所有人都安静地注视着这个历史性的时刻。雅各布负责照看火候，玛丽准备着装饰用的糖霜，丹尼尔则在调整第二批面团的发酵程度。三个曾经的学徒，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看，"汤姆轻声对西奥多说，"他们已经开始传承了。"

　　夜幕降临，新工坊的灯火最后一次被熄灭。西奥多独自留在里面，环顾着这个充满希望的空间。墙上挂着莉莉画的格洛斯特街景，工作台上摆放着哈德森太太捐赠的古老模具，书架上是格林小姐准备的读物，角落里堆放着邻居们送来的礼物。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西奥多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工坊不在于有多么完善的设施，而在于能否点燃学习者心中的那团火。而当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时，格洛斯特街的温暖就能通过他们的双手，传递到更远的地方。

　　窗外，早春的嫩芽正在砖缝间悄然萌发。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季节里，烘焙工坊的构想终于落地生根，等待着在春光中茁壮成长。而这一切，都源于一本食谱带来的意外机遇，和一群普通人坚持不懈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