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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北京 ...

  •   杭州虽然不小,但就夜市的繁华程度来说绝对不比天子脚下的北京,我本以为能借着这次机会先逮住胖子胡吃海喝一顿,谁知道下了出租车之后拐弯抹角地找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胖子留的破饭店地址的真迹。我站在那明显接触不良的霓虹招牌前面差点哭出来,他娘的,我从三点下飞机到现在不吃不喝,足足摸爬滚打了五个钟头,找到的竟是这种把锅碗瓢盆都堆在路边上洗的无证大排档,心里别提多郁闷了。有朋自远方来就落得如此待遇,朋真他娘的想抽人。

      一进饭店,就看见面色红润的胖子坐在最整个小堂最中间的位置,满面春风地朝我招手。我干笑一声,走过去问他包房呢,他摇摇头,说三个大老爷们吃饭开什么包房,咱们一不搞黄赌毒二不商谈事务,大堂足够了。我就心说不是大堂足够,是你丫的钱没带够,不过这个胖子说话从来只能信一半,而且一转眼瞥见像块石雕一样坐在旁边的闷油瓶,我就没那个心思跟他在包房问题上纠缠了。

      从进来到坐下这段时间里,闷油瓶几乎没抬眼看过我一眼。那冷场的气氛弄得我确实有点尴尬,但一想到对失忆的人来说冒着香气的食物可能比旁边一个没什么姿色的土包子更具吸引力,我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从头到尾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锅里沸腾的鱼头。

      妈的,不幸中的大幸,人类对食物的原始欲望他还没忘记。我耸耸肩笑了几声,把桌边的酒瓶拿过来给自己的杯子斟满。

      “我操,又是二锅头!”我拿着那瓶子就觉得手感出奇厌恶,仔细一看那红标签立马崩溃了,当即就甩手扔给对桌的胖子,“你他娘的怎么就那么念念不忘,堂堂琉璃厂的新堂口主配一开了洞的二手鞋也不觉得别扭?”

      胖子鼻孔一哼,嘴角咧开来的时候脸上的肉都堆一块儿去了,非常形象地厚颜无耻,“你丫的现在嫌弃它了,当初要不是有这革命的甘露给鱼头火锅下菜,你和小哥能在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吃的那么欢吗?”他一手抓起瓶口,一手握着筷子从热锅里夹了片鱼肉,囫囵下肚,把那竹筷往桌上一拍,“茅台五粮液在这桌上都是狗屁,只有这俩东西才是绝配!懂了没?”

      我听着就笑起来,那时也忘了大老远飞来北京的目的,或者说我本身就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想看看他们两个人,时不时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地瞎笑一气,胖子有句话说的对,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什么山珍海味都算个屁,历经出生入死之后还能围坐在一起感慨那些刺激又惊险的体验的机会,才是最珍贵的。

      闷油瓶依然没什么表情,碗筷摆在面前也没动过,还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直直地坐在那儿盯着锅里热气。我吮了吮筷子,隔着桌上白皑皑的热气瞟了眼左手边空荡荡的座位,再看到胖子架在上面一条腿和他握着酒杯仰头牛饮的动作,视线最后落回悄无声息的闷油瓶身上,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股劲冲上来,抄起那白瓷的小酒杯就一口饮干。

      我就怕再不抓紧点,会连三个人坐在一起的机会也没有了。

      “你那边查的怎么样?有点头绪没?”酒过三巡,胖子的脸上明显升腾起几分醉意,整个人歪在桌子上,不过脑筋还算清楚。

      “还能怎么样,有苗头我就不来这一趟了。”我放下酒杯,不知是酒劲还是心理作用,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吃过的鱼头和餐馆昏黄的灯光,“正规的不正规的道都上过了,死路一条。你那里就没什么线索?”

      “他娘的,你胖爷我这两个月都快成全职保姆了,又当爹又当妈,再说小哥又不是北京人,在我地头上怎么查?” 胖子抖抖腿,捏了粒花生往嘴里一扔,“反正咱们这次会面的重点是小哥的交接问题,是你领回家还是怎么的,快做个决定,接下来也好办事。”

      办个屁的事,我心说,就你那想着快点把烫手山芋扔出去的架势,别说闷油瓶不是北京人,哪怕他娘的就姓爱新觉罗你都查不出来。
      我对胖子使了个眼色,拾起筷子就戳锅里夹鱼。闷油瓶好歹曾和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现在虎落平阳却还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也实在可悲。我知道胖子也确实有难处,处相好是个借口,关键是他在北京有自己的生意,又刚在琉璃厂开了新堂口,这阵子肯定是忙得不行,万不得已才拽我过来。
      我心里反复翻腾着几个念头,筷子在锅里涮了好一会儿才撩起块鱼片,搁在汤勺上小心地拨弄几根戳出来的小刺,连带着脑子里那几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统统拔掉了。把闷油瓶长时间按在我们身边也不是个办法,虽然大脑被格了几次盘多少会受点损伤,不过他还是个大活人,是退是进,必须由他自己决定。

      “小哥,你说呢?”我把挑掉刺的鱼片放在他碗里,攥在手间的筷子竟然有点抖,“你要是不喜欢和陌生人住……我们就先凑点钱给你在外面找间房子,其他事情……等安顿好了再说?”

      话刚说完,闷油瓶看都没看一眼我夹给他的鱼,居然腾一声站起来,走了。

      我有点傻眼,左手还握着酒杯,看着他像个游魂一样朝店门口飘过去,竟然没想起来应该做些什么。

      “你他娘的吃错药了?说的什么话?!要你接回家就接回家,扯什么陌生人陌生鬼?”胖子也楞了一下,一口酒囫囵在嘴里没下去,对着我边骂边喷,大指向门口一挥,“看看,小哥给气走了老子可不管。”

      “屁。”我骂了一句,回过神来喝干了酒。谁他娘的想当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现在的闷油瓶是真的和这花花世界断了联系,彻底的没根没蒂,他连芸芸众生都不记得了,会想到曾和我这个无名小卒有关系吗?是,是有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我回头看了一眼店门口,闷油瓶还在那里,正和一个衣着装扮十分猎奇的瘦高个站在一起。先前纠结的情绪就被突然涌上来的好奇心完全压了下去,我保持着头部扭曲一百多度的姿势一动不动,上下打量着那似乎是穿着戏服的瘦高个,心里就琢磨着三件事,一是这家伙是谁,二是他和闷油瓶有什么关系,最后也是我最难想出答案的:闷油瓶这厮居然还会和陌生人搭讪了,他娘的实为天下奇观啊。

      那瘦高个外着了件质地轻薄的粉色罩衫,我对戏曲了解的不多,自然也分不清什么花旦青衣,倒是眼前这清瘦的粉色衫居然有几分眼熟,他脸上的妆正卸了一半,露出本来面貌的半边脸非常清秀,和涂脂抹粉的那半边不相上下,要不是看见脖子上面那个老大的喉结,真他丫的是雌雄莫辩了。

      胖子说那可能是隔壁新月饭店唱完戏下台来卸妆的戏子,新月饭店本是戏园改的,老北京遗存产物;现在可以说是北京玩古董玩的最牛逼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只要有买卖,全是好东西,当然了,像我们这种搞搞小本生意的,偶尔能进去观摩观摩,也就不错了。

      我噢了一声,倒没想到这破火锅店居然就紧挨着一富人子弟才能进出的戏园子,北京果真是人多地广,混搭得厉害。只是那半面脸化了妆的粉红衫总有些眼熟,就他娘的想不起来哪里见过,我边琢磨边转过身,慢吞吞地伸筷子去夹胖子面前的苔条花生。
      谁曾想筷子刚探到碗边就被胖子一巴掌给拍开了去,我好好的思路突然间被打乱,还来不及开骂,就被胖子满嘴酒臭给塞的说不出话来,“啧,看看看看,小哥快被那妞牵鼻子走了,亏你他妈的还吃的下去,这孤男寡女的要弄出什么严重后果,你这临时监护人就等着直接升级当奶妈吧。”

      我冷笑一声,“去你娘奶妈,想女人想疯了吧?”顺着话头就用下巴往后身一扫,“那是男人!”

      胖子差点一口酒水渣子喷我脸上,俩小眼睛一下瞪成铜铃,估计那粉红衫本来还挺对他胃口,现在被我这么一戳穿,完全就反胃了。

      他抹了把嘴,对着瘦高个那擦了白粉的半边脸神神叨叨地低喊了句,“他娘的,原来小哥好这口?!怪不得要甩了你,节哀节哀。”

      “你他妈的瞎说什么,人去找厕所行不行?!”我喝的有点过,酒劲一上来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老大不耐烦地把二锅头抄过去让胖子闭嘴,“谁稀罕……”

      “行行,不稀罕,咱不稀罕。”胖子一脸荡笑着就颤巍巍地揽过杯子倒酒,席间不时瞟了店门好几眼,“不过天真,你真不打算把小哥接杭州去住?就他现在那样子跑到外面四处乱晃,说不定没几天就被雷子逮流浪收容所里去了。”

      我心说闷油瓶又不是傻子,至少他还知道饿了得吃饭,吃饭要付钱;至于钱要怎么挣,我倒还没问过他,但是依他的个性和身手,应该还到不了必须触犯咱国家法律规定才能糊口的地步。光是把那张脸往闹市区的大马路上一放,我可以毫不夸张地担保,十分钟内必然会有私家小轿车停在他面前,就他娘的跟看电影似的。

      我转头目送着闷油瓶慢悠悠地走出店门口,那瘦高个朝着大堂的另一个方向离开,好像真的去上厕所了。

      “不是我不接他回去住,你想按小哥那脾气,是像那种会乖乖窝在一个小地方吃了睡睡了吃,太太平平过日子的人吗?”
      现在既然就剩我和胖子两个人,之前什么不方便的话都可以摊开说,我也就放下筷子,把自己的想法全盘倒了出来,“我这阵子一直在想,如果换做是我,每次离真相只剩下一点点距离的时候却被三番两次弄失忆,心里面会是什么滋味?我肯定会拼了命地重来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因为对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来说,自己从来没有失败过,只知道必须找回那些丢失的东西,哪怕老天爷根本不打算给你这个机会。”
      我顿了顿,推开酒杯,给自己倒了点茶,“既然我可以这么想,更别说是小哥了,他那个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早就打算好了,与其天天坐吃等死,不如到能挖掘出什么线索的地方兜兜转转,虽然他未必还记得我们,但至少不排斥,有人看着他,也多少算个照应。”

      一席话完,胖子似乎也酒醒得差不多了,他两手拍拍自己上火的脸,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打了个巨响的酒嗝,吓得我茶到嘴边了楞没喝下去。紧接着那惊动整个大堂的声响就咯咯笑起来。

      “天真,我胖子能摊上你和小哥这么两个兄弟,算是值了!”那老拳过来就锤了我两下,“但是有一点,我敢给你担保,小哥可能忘了我们,但未必不记得你,我酒喝多了舌头打结,多了也说不上来,反正就那么回事!”

      我一怔,边喝茶边笑起来,有点可惜胖子为什么不是女人,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准,没听说过大老爷们的直觉靠谱的。
      就是现在回想起闷油瓶在西王母的陨玉中消失几天几夜后又突然全身发抖地出现在我们中间,我依旧觉得后怕,到底闷油瓶在那孔洞里看到了什么?文锦又消失去哪儿了?如果闷油瓶真的再次被格盘,那么他必然完全不会记得我们这些人;但是胖子毫无证据的说法又给了我一种不好的期待;因为就闷油瓶现在的反应来看,对我实在冷淡地异常,如果我和胖子都属同一级别的陌生人,为什么只有我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如果真如胖子所说,闷油瓶确实对我有记忆而采取刻意回避我的态度,那么很明显,他第二次的失忆,是伪装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它是一种“不好的期待”:我确实打心眼里希望闷油瓶还记得我,但是这么一来,就证明他为了隐瞒一些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居然用演技来糊弄我们。

      想到这里,人类逃避现实的本能就占了上风,我告诉自己只当那是胖子的一句玩笑话,没必要钻牛角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征求小哥的意见,看他是不是想去那些可能和记忆有关的地方走走。

      我这才想起来看了眼手表,觉得闷油瓶的这趟厕所未免蹲的太久,别真的是失忆后的生活自理障碍从九级上升到十级,忘了带草纸又不好意思呼救那种。

      “胖子,这火锅店的厕所在哪儿?”

      胖子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干嘛?”

      “屁话,解手!”

      “找小哥就找小哥,解你娘的手。”他吸了吸鼻子,满脸无耻的横肉又堆起来,“后面,从厨房那边走。”

      我一听就傻了。

      “……哪里?厨房?!”

      “啧,你丫怎么听话的,厨房后面!”刚吼完,胖子的脸色也一下子发青,我们同时意识到了问题,这下好,多昏昏欲睡的酒都顿时醒了。

      闷油瓶之前是直接从正门出去的!

      “小哥真他娘的跑路了?!快快!追!”
      胖子腾的起身一拍桌,两腿蹬跨过前面拦路的椅子,几乎是一步冲天地往门口扑过去。

      我暗叫一声不好,怎么两个人四只眼睛还能地让闷油瓶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这个专业级别失踪人员一出招,对我们来说就无疑是海底捞针,只要他不主动出现,基本上就判定了和我们江湖不见。我只觉得一股恐惧从脚底板一下子窜上脑门,在眼前爆炸得四分五裂,光顾着看胖子那浑圆健硕的身段滚过店堂中央夺门出,居然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天真!那鱼头钱给胖爷先垫垫,回头还你!”

      我一愣,看着他两三步绕开桌桌椅椅就随闷油瓶而去,而后才回过神,发现店堂内为数不多的食客都从四面八方投来或惊奇或看戏的眼神,心里立刻就暗骂了一句,他娘的绕了个大圈还是我掏钱?!本想头皮一硬跟着混出去算了,谁知先前还在门口洗碗的大妹子不知什么时候堵了上来,搞得我实在扯不下大老爷们的面子再往外走,浑身上下掏摸了半天,却只摸出包纸巾,这才想起钱包它压根没放在身上。

      然后我的脑筋以前所未有的高转速强扭力回放出胖子在追随闷油瓶而去时顺手拖走的那个东西。

      “你他妈的把我拉杆箱拖走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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