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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助眠 ...

  •   两人声音撞在一处,鹿郝仁似醉进她晶莹美妙的灰眸,忙道:“星星姑娘,你先请进,此事不便叫外人知。”随即侧身示意她进去。

      “唔……”星悦左右看看,四下鸡鸣未起,“外人”只有身旁一只双眼黄澄澄的墨多而已。

      星悦一只脚踏入祠堂,墨多被鹿郝仁以靴拦了一道,不满地喵呜大叫,作势要上去扑他的腿。

      星悦赶忙将它抱起,摇首示意。
      黑猫眼色阴沉不善,喉咙里对鹿郝仁发出不满的“呜呜”声,自尊心很强的小模样。

      鹿郝仁拭汗道:“这玄猫是姑娘养来辟邪的?我见它护你左右,很是忠心啊。”

      “猫儿乃驿馆所饲,我这几日喂的零嘴多些,它便愿意总跟着我。”

      星悦这般微笑解释时,正好随行过庭院正中那一丈高许、慈悲垂目的月修像。

      她抬头眨动灰睫,如同行过每个祠堂时那样,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位瘦削女性的石塑。

      “原来如此,星星姑娘真是心地善良!——请进,快请坐!”鹿郝仁眼睛已眯缝成两条线了,将星悦公主引入祠堂内室,要去触她的肩膀、将她扶向文人榻。

      星悦却跳舞般一个轻盈的转身,随着裙摆旋开朵淡紫色花朵,她灵巧而恰好地避开那双手。

      她衣袖看似无意地拂过茶几,将一杯刚沏好的滚烫茶水带得微晃,几滴热茶溅出,正落在郝仁未曾收回的手上。

      “哎哟哟。”他被烫得低呼一声,暗自猛甩手。

      星悦唇畔勾起一笑,将猫轻轻丢向角落,大声道:“你这小黑猫儿,险些抓破了我的新衣裙,快去好生待着梳舔皮毛吧!”

      墨多头也不回,摇晃着肥嫩的肚皮悠悠然溜向榻角。
      端庄坐下后,它抬爪洗弄舔舐脸颊,眼神似有若无瞟向此处。

      鹿郝仁不死心,又伸手去将茶杯推去她纤嫩手指旁:“姑娘请用茶。”
      手指还想往人家手背上蹭。

      星悦笑容可掬,转手拿起案上书册、顺势以书角扇了他手指一记,颧肉向上推推、自然巧笑道:“文华司命学的占筮预测?师兄在预测什么?——”

      天光大放,她的灰眼睛实在亮得有些骇人:“莫不是今年的桃花运吗?”

      鹿郝仁未料她攻击力如此充沛,被击中似的僵了下,缩回手揉手指,呵呵讪笑。

      “……噗。”在一旁侍立的郝义终于没忍住,他赶紧捂住嘴,肩膀止不住地抖动,又假装呛了灰尘,“阿嚏!阿嚏!”

      墨多张开尖牙排列的血盆小口,缓缓打了个仿佛能看见地底深渊的呵欠。

      “好了,”郝仁有些恼火,尽力维持体面地笑道,“师弟,你去将师姐留下的物什拿来罢。”

      星悦立时变了脸色,脸上的笑意凝固、茫然道:“鹿师姐她……”

      郝义从内间取来一个样式朴素、花纹寓意华贵的黑红色漆盒,双手奉上茶几来。

      墨多自地面一跃上了茶几,那样敦实的身材,感人的重量,震得碧翠茶水微漾。

      它湿润的鼻尖不断嗅闻漆盒,被星悦一双小手捞了下去,拘束在怀里。

      郝仁一双胖手,小心翼翼地启锁、掀开盒盖。

      只见柔软的纯白绢布上,静静躺着三件饰物:一枚素雅的白玉发簪;一条镶嵌着硕大东珠的月白抹额;还有一只触手温腻、色泽饱满欲滴、形状却有棱有角的墨玉方镯。

      “师姐特命我二人好生保管,告知星悦姑娘:

      “此前相约哲会再比试,师姐年年打探夜斓国消息,知海路不靖、姑娘难以渡来。可叹如今、师姐已无法赴会,爽约之过,以此抵偿。

      “发簪名唤玉洁、抹额名唤心月、一件方镯名唤砺锋,还盼姑娘喜欢,望姑娘珍重。”

      “本约好次年再会,是我先失了约——!本就欠你一方玉牌……”星悦落寞垂眸,复急急问道,“那她现在何处?她为何要如此决绝、离开师门??”

      犹记三年前,于哲思交锋、彼此都知惺惺相惜。
      将头筹玉牌塞进她手心时,三千上挑的冰眸带点笑意、说过一句好听的话:“下次必赢你”。

      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将珍宝托付给一面之缘的她。
      令人莫名心生不安。

      “师姐如今——”郝仁欲言又止。

      “师兄,这……师姐下落,不便明说!”郝义阻止道。

      星悦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滑润玉簪,抚过墨玉镯的棱角,泪水毫无预兆地大颗掉落下来,滴在雪白绢布上。

      墨多本已阖眼半寐,此时立即从她颤动愈盛的怀中跳出,在她所坐软垫旁边踏了踏,自顾自舒服地踩起奶来,喉中咕噜作响。

      郝仁见不得女子哭泣,将厚掌果断对师弟挥了挥,眉间夹得愈发深刻:“此乃师姐贴身宝物,交予姑娘,非有足够信任不能为之!”

      他对上星悦泪眼,长长吁口气,压低嗓音道:“星星姑娘,你……你听了千万别害怕,也别冲动。师姐她,如今在一个叫做 ‘白虹门’ 的地方行事。”

      “白虹门?”星悦重复着这个耳熟的名字,心中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是,”郝仁点点头,下意识地左右看看,“那是活动在江南一带的江湖帮派。门中尽是些刀头舔血的狠角色,专杀欺压良弱、为富不仁的恶霸豪强。而且,哪国人都敢杀、连京城居住的昴国贵族都曾遭灭口……”

      星悦小脸白了白,伸颈来、瞪大水色充盈的灰眸:“这样狠辣!”

      “是啊,犹记师姐曾言,月下论道、空谈哲理,常有误民误世之感,想来世间唯有‘白虹’之锋,能斩断恶业、唯有‘白虹’之光,能照彻世道。她……她怕已是那白虹门中,一把令人胆寒的利刃了。”

      “可师姐柔弱多病,一年半载,哪里学来的杀人功夫?”郝义摊手。

      “师姐学什么不是一点就通?”郝仁反驳。

      “那也太不合常理了!”

      “三日前有人在黄溪乡见过雪发冰眸的女杀手,想是师姐没错!”

      两人争辩之间,星悦脸色奇异地不再显露悲伤,她仔细抹抹泪,将漆盒收入怀中,又唤墨多下榻。

      “姑娘哪里去?不留下用早膳吗?”

      星悦笔直地站着,捏捏拳,回眸道:“多谢师兄们。我自夜斓渡海而来,实在不易,这一趟,我定要亲眼见到她。”

      但看那玄猫墨多,竟已笔直地翘着尾巴、施施然而自信地先行离去了。

      -

      辰时许,晨光暖意融融,摄政王的车驾才守备周全地出发。

      文逍在前乘车,宣文命与大理寺卿并驾黑骏、在后随行。

      一个人待着虽很是清净,她却实在生性爱操心:一会怕摄政王再被人放了暗箭,一会又偷听到二人谈论案件、土路蹄声掩去了关键处,心里急得不行。

      有两三回、她撩开车帘,顶着阳光往回看他。

      宣文命总在目光相接刹那,勉强敛去眉宇间沉郁铁青,挤出几分笑意。

      文逍同时扯唇,回以安慰之色,放下帘帷坐回去,暗叹:案子真相昨晚已经昭然若揭,看来还是没有查出个所以然。

      这个摄政王当得也太憋屈了吧?

      车队行至半途,一片林叶扶疏的空地中,众人停下歇脚。

      婢女手脚麻利地上车来奉午膳,文逍是有些饥肠辘辘,掀开食盒一看,竟真有她昨日多用了几块的鸭肉饼与烤乳鸽。

      文逍独自用着膳,从车帘缝看见这宣文命在外头与石彦吹风,心里嘀咕:宁可在外头风餐,也不上车图个安适清净,莫非是昨夜之事后、刻意避着她?

      他可别忘了金子的事啊!

      她心不在焉地用了一块鸭肉饼,囫囵吞下肚,终究是按捺不住,想借散心之名提醒男人赔钱。

      岂料帘子刚掀起,便撞上一道玉白身影,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几乎交缠。

      文逍不看都知道是宣文命,下意识往后退。

      宣文命倒是神色自若,极为自然地伸手,将她唇边残留的酥皮拈下,又从食盒中摸出块鸭肉饼掂在手中,戏谑道:“不顾仪态狼吞虎咽……真这般美味?”

      文逍无语,却见他另一手从袖中取出昨夜那本鞠周双语册子,拍进她手里。

      “见你路上不曾如昨日那般歇息,精神倒好。这书昨夜借去翻了翻,权作助眠,今日还是物归原主,给你路上解闷罢。”他语气平淡轻松,也不等她细问案件进展,就落帘而去。

      文逍捏着那书册坐回车内,只觉莫名其妙。

      助眠?那个萧学正不是说,他是什么文华高手吗?哲学家看这个,也会无聊犯困?

      不多时,车队重新行进起来,文逍顺手翻开书页,却惊见自己苦思不解、折下三角的几页疑难内容旁,多了数行清峻疏朗的墨色小楷,有几页、墨字几乎将书面填满了。

      或是释义,或是引申的典故,甚至有一处,还为她标注了容易弄错的发音。

      批注之精准详尽,远超她查阅过的任何辞书。

      ——助眠?

      拂过那尚为新鲜的墨迹,文逍耳根竟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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