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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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孙策死之前的最后一件事。
一日饭后，孙策和周瑜闲着出去遛马，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八卦。
“据说喔，刘备手底下的那个关云长啊，放着就在枕边的美女不碰，却夜读《春秋》，心无旁骛，大家都夸他呢。”
孙策未解周瑜话中真意，不在意地撇撇嘴：“没准儿是有病呢。”
周瑜险些从马上摔下：“义兄，这不是重点好吗！你看看人家关云长，一把胡子了还这么认真学习，树立了一个多好的典范！”
“怎么？莫非公瑾也想让我去读个《春秋》《论语》来？你觉得为兄……是那种肯坐在案前耐着性子跟那些‘子’们曰来曰去的人吗？”
周瑜摇摇头：“可是，重要的并不是你是哪种人，而是人们眼中的你是哪种人。孙氏凭着武力成为一方豪强，那些长久以来盘踞在江东的名门望族定然心有不服。只怕是攻城易，收心难呐……”
孙策仿佛看到了周瑜背后张昭的光环，赶忙敷衍地点头：“好好好，为兄懂的，以你之意，不过作秀罢了嘛。说吧，你心中定早有打算。”
周瑜微微一笑，将计划合盘托出：“陆昭说啊，在余姚隐居着一位名士，叫做高岱，他对《左传》尤其有研究，不若你将他请来，在城门上摆一席酒宴，与此人对酒论书，岂非一桩雅事？适时人们知道了，亦不会再道你孙郎空有一身武力，是只‘猘儿’了。”
孙策心里默默盘算了一阵子，抚掌大笑：“关云长读《春秋》，我孙伯符读《左氏春秋》，果然比他高出一个等级来。我喜欢！那就这么定了！改日我就让陆昭去把这个高岱给请过来！”
周瑜囧囧有神地看着孙策，觉得此人似乎依旧没有抓到重点……
不日，孙策便将一切按照周瑜说的安排妥帖了。
“不仅如此，我还特地去预习了一下《左传》，免得到时候真论起来了，在大家面前出丑。”孙郎是个爱面子的人，周郎对此表示理解。
因为周郎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帅哥都爱面子。
爱面子的孙郎和周郎，特地换上了一身光鲜亮丽的衣裳，互相如照镜子般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都觉得很是满意。
“公瑾，你真是仪表堂堂，器宇不凡！”
“义兄，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语罢，两人比肩挽袂，仰天长笑出门去了。
快走到城门下，二人再次理了理衣襟，拂了拂衣摆，清了清嗓，相视一笑。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走起~”
然后，孙策郑重其事地挽着周瑜，一起缓缓步上了从城楼上一路铺下，延伸到大街上的红毯。二人踏上红毯的一刹那，城楼上乐队鼓吹齐鸣，奏起了欢乐喜庆的乐章。祥云汇聚，万物欢腾。城里闻讯而来的百姓们分列两旁，如潮般涌动，争相围观。诸位将领们纷纷站在墙头上，欣喜钦羡地看着这双璧人，抹了抹眼角，感动地向他们撒下了祝福的小花朵。
孙策目不旁视，略有得意地悄悄道：“如何，公瑾，这排场你可满意？”
周瑜转着眼珠环视一番，满意道：“甚为靠谱。”
二人在无数动情的，发自内心的，泫然欲泣的，催人泪下的“孙郎~”“周郎~”的呼唤声中，一步一顿地走上了城楼。诸将行着注目礼，手中的小花朵们一波又一波地抛上高空，落在二人的肩上，发上，脚边。孙策红光满面，周瑜喜笑颜开。红毯的尽头，是摆满了美酒琼浆的几案，张昭眉目慈祥地站在那里，焦急而又耐心地等着这双璧人的到来。
孙策携着周瑜之手，走到几案后，一同举起琼觞。
孙策激动开口：“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策衷心地感谢大家，拨冗前来这次宴会。”接受到无数人尊敬与期待的眼神后，他不无感激地看了周瑜一眼，继续道，“若没有吾弟公瑾，就没有今日大家所看到的这一切！”
群众的情感达到了高/潮的临界点，只闻得孙策继续慷慨激昂地说：“很好！等一下高岱先生来时，大家就按这样来欢迎吧！”
空气，瞬间就凝结了。大家纷纷以各种纠结的表情石化，并一致大失所望地觉得……这样的孙策真是没劲透了。
后来，高岱就来了。他受到了怎样的欢迎，不得而知。
孙策让高岱坐在首席，一番寒暄之后，便切入了主题——《左传》。
诸人见孙策说得头头是道，条条入理，一副老学究的样子，纷纷觉得更没劲了，便各自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聊起了八卦。
唯有周瑜，坐在孙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对着高岱不停地讲啊，讲啊，讲，同时周瑜又觉得，在某个黑暗的小角落里，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这里，令他背脊发凉，不寒而栗。
孙策巴拉巴拉了很久，眼看就要把肚子里仅存的那点关于《左传》的知识巴拉完了，可高岱却几乎没说过几句话——要么缄默不语，要么诺诺称是。
“孔文何以默然不语？莫非是觉得，策说得皆不在道理？”孙策挑眉问道。
高岱摇摇头：“……溃、溃疡。”
“哟，是吗？”孙策转了转眼珠，忽然起身离席，走到高岱面前俯身下去，“让本将军瞧瞧。”
文人高岱被武将孙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大气不敢出，憋得脸都红了。
忽闻得“啪”的一声脆响，只见一只酒杯被什么人狠狠地砸烂在地上。一直一直一直在黑暗的小角落里偷偷窥伺着孙策动向的程普老爷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噌”地站了起来，双颊憋得通红，气运丹田，声如洪钟地大吼道：“成——何——体——统！”
城楼上，顿时安静了。八卦着的诸将们纷纷向孙策处看去——只见自家将军正俯身在高岱面前，一手撑案，一手捏着他的下颚，高岱轻喘连连，面色绯红，身体还在不住地轻颤着——两人的嘴一上一下，凑成了一个微妙的距离。
……
周瑜试图以一个不明真相群众的眼光去看这一幕——的确很令人怀疑。
程普愤怒地表示他再也忍不下去了：“饮酒过甚，末将请求出恭！”语罢，抱了抱拳便愤然离去。
诸将恍然，一个接一个地冲着孙策抱了抱拳，面带“要加油喔”，“主公看你的了”之类的诡异笑容，纷纷知趣地跟着程老将军下楼上厕所去了。
冷风飒然而至，吹着城楼上孙策，周瑜，以及高岱三人的鬓发。
孙策默默地放开了高岱，转身坐回了自己的案边。
他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倾杯饮尽后，忽然换上了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仿佛好戏才刚刚开始。
莫道高岱看不懂，就连周瑜一时间也猜不透孙策究竟意欲何为。
孙策放下酒杯道：“高孔文，你可是有何难言之隐？现此间无外人，但说无妨。”
说实话孙策作为一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将军，这对于高岱来说多少是有点可怕的，而且他也不知孙策所言是何意义，于是依旧闭着嘴一言不发。
孙策便也不去逼他，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后，道：“先前有人和我说，高孔文其人恃才傲物，认为本将军空有一身武功，却大字不识一个，定不屑与我论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接着，孙策又加重了声音，“但是，本将军不相信，你真是如此。你说呢？”
高岱是个聪明人，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忽然明白过来了，赶忙离席跪倒在孙策面前：“在下惶恐！因将军遣来的人嘱咐说，将军恶胜己者，万莫与之辨义，故而适才闭口不语。岱听信小人谗言，挑拨离间，轻慢了将军，恳请将军……”
“你可知若你不说这些话，我会如何？”孙策顿了顿，道，“依我的脾性，我定会杀了你。
但如今看来，却是有人想要借本将军之手，除去你。高孔文，你平素可有何仇家？”
高岱想了想，道：“岱平日为人行事小心谨慎，不曾与人结仇，若真要说……或许确有一人，且据说……此人与将军有些瓜葛……”
高岱的话激起了孙策的好奇心，他抬了抬眉毛，倾身问道：“是谁？”
“许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