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第三排》協生祥

88、归途的票根

　　休息室內的溫存與激動漸漸平復，如同潮水退去後留下的寧靜沙灘。林清顏靠在沈亦舟肩頭，指尖仍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感受那金屬與寶石帶來的、令人心安的實感。

　　“我們是不是該出去了？”她輕聲問，外面的人聲雖已遠去，但總待在這裡似乎也不妥。

　　“嗯。”沈亦舟應道，卻沒有立刻動作。他鬆開她，轉身拿起了剛才被他隨手放在旁邊椅子上的、那個深藍色的博士學位證書夾。

　　林清顏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望去，想到他就是從這裡面變魔術般取出了求婚戒指，臉頰不禁又有些發熱。

　　沈亦舟打開證書夾，裡面那張正式的博士學位證書安然躺著。他的指尖卻沒有停留在證書上，而是再次探向了硬殼封底的內側——那個剛剛取出過戒指的隱蔽夾層。

　　林清顏疑惑地看著他。難道裡面還有東西？

　　只見沈亦舟的指尖從裡面又夾出了一張輕薄的紙片。不是便簽，也不是照片，而是一張……火車票？

　　他將那張車票遞到她面前。

　　林清顏接過，低頭看去。車票上的信息清晰無比：出發地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城市，目的地——是她南方家鄉那個她從小寫到大的、熟悉到骨子裡的小城名稱。日期，就在下週。

　　她愕然抬頭，看向沈亦舟。

　　他平靜地回望她，眼神溫和而篤定：“我查過了，你答辯結束，畢業手續也基本辦妥，下週沒有必須在校的安排。”他頓了頓，聲音沉穩，“我們一起回去。去告訴叔叔阿姨這個好消息。”

　　林清顏握著那張薄薄的車票，指尖微微顫抖。這張票，比剛才那枚承載了無數隱喻的戒指，更直接地擊中了她的心臟。

　　她來自南方小城，父母是中學教師，家教嚴格卻溫暖。她是他們的獨生女，是他們的驕傲，也是他們最大的牽掛。她獨自在北方求學這些年，父母雖然從不過多幹涉，但那份深沉的惦念，她隔著電話線都能感受到。她曾無數次在電話裡，在視頻中，向他們描述自己的學業、生活，還有……那個總是出現在她話語邊緣的“沈同學”。父母是知道沈亦舟的存在的，從最初的試探，到後來的默許，再到隱隱的期待。他們見過他的照片，聽過她那些帶著羞怯與歡喜的分享。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親口聽到女兒被求婚的消息，又是另一回事。這意味著他們精心養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即將正式開啟屬於她自己的、與另一個男人共度的人生新篇章。這裡面有喜悅，恐怕也難免有一絲複雜的不捨。

　　沈亦舟不僅想到了求婚，想到了用獨一無二的戒指銘刻他們的愛情，他更想到了這份喜悅應該第一時間與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分享。他想到了她的父母，想到了那個養育她、塑造了她的南方小城。

　　他沒有等她提出，沒有絲毫猶豫和拖延，就已經默默地安排好了一切。一張車票，一個確切的日期，一個並肩同行的承諾。

　　“你……”林清顏的聲音再次哽咽，這次不是因為極致的浪漫，而是因為這種被珍視、被妥帖安放在他未來規劃每一個角落的踏實感，“你連這個都想到了……”

　　沈亦舟看著她泛紅的眼圈，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這是一個必要且優先級最高的流程。獲取關鍵關係人（你的父母）的認可與祝福，是確保我們關係系統長期穩定運行的重要外部條件。而且，”他話鋒一轉，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溫情，“我想親自對他們說，謝謝他們，培養了這麼好的你，並願意將你的未來，交到我手上。”

　　林清顏的眼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滴落在手中的車票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用力點頭，又哭又笑：“他們一定會很喜歡你的……我爸爸雖然看起來嚴肅，但他其實很欣賞有才華又穩重的年輕人。我媽媽……她早就從我這裡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了……”

　　想到父母見到沈亦舟，得知他們訂婚消息時可能出現的表情，林清顏心頭湧上濃濃的暖意和期待。這種將幸福帶給家人的圓滿感，是任何儀式都無法替代的。

　　“我會準備好。”沈亦舟鄭重地點頭，彷彿在承接一項重要的科研任務，“包括與叔叔討論古典文學，與阿姨交流園藝心得的話題儲備，都已初步建立數據庫。”

　　林清顏忍不住笑出聲，想像著她那位熱愛擺弄花花草草的母親，和這位習慣用數據模型分析世界的準女婿討論哪種肥料氮磷鉀配比最優的場景，一定……非常有趣。

　　她將那張承載著歸途與期待的車票，小心翼翼地放回學位證書夾層，與那枚取出的戒指留下的無形印記放在一起。這個學位證書夾，此刻在她心中，已然超越了它本身的意義，成為了一個裝載著學業圓滿、愛情落定與家庭聯結的時空膠囊。

　　“好，”她抬起頭，望著他，眼中閃爍著幸福與堅定的光芒，“我們一起回家。”

　　回她成長的故土，去向生命中最親近的人，展示她尋獲的愛情與確定的未來。這張車票，是浪漫求婚之後，最接地氣、也最溫暖的續章，是將兩個人的喜悅，蔓延成兩個家庭羈絆的開始。

　　沈亦舟牽起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無名指的戒指上，又看向她裝著車票的學位證，最後回到她明亮的眼眸。
　　“嗯，回家。”

　　回她的家，也回他們未來共同構建的家。這條路，他早已規劃在與她並行的軌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