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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事的重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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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过后,林清颜觉得自己与沈亦舟之间,仿佛又拆掉了一堵无形的墙。
那份厚重而别致的礼物,不仅是心意的证明,更像一份无声的许可证,准许她将更多隐秘的柔软心思,摊开在他面前。
她依然会写便签,但不再是偷偷夹在书里,而是有时会直接递到他眼前。
有时是一个问题,“今天实验顺利吗?”,
有时是一句分享,“读到一句很美的诗”,
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小小的笑脸。
沈亦舟的回应也愈发自然。
他会停下手中的笔,认真看过,然后或用简单的词语回答,或用行动表示——比如在她写了“有点冷”之后,第二天她的座位上就会多出一个灌满热水的保温杯。
这种点滴的、无需言说的默契,让林清颜沉浸在一种细水长流的安稳幸福里。
转眼间,期末的紧张气氛,逐渐被寒假将至的松弛感取代。
考研复试也已顺利通过,只待来年春天的正式录取通知。
林清颜紧绷了近半年的神经,终于得以舒缓。
这天午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空气中透着一股湿润的寒意。
“看这天气,像是要下雪了。”林清颜望着窗外,轻声说。她来自南方,对雪总怀着一种稀罕而又浪漫的期待。
沈亦舟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也看向窗外,点了点头:“气象预报说,傍晚有雪,是中雪。”
“真的吗?”林清颜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几分雀跃,“我还没好好看过北方的雪呢。”家乡的雪总是来得吝啬,往往是雨夹着雪籽,落地即化,难成气候。
沈亦舟看着她难掩兴奋的侧脸,沉默了几秒,忽然合上电脑:“走吧。”
“嗯?”林清颜一愣,“去哪里?”
“带你去看雪。”沈亦舟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图书馆里看不真切。我知道有个地方视野很好。”
林清颜的心怦然一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迅速收拾好东西,跟上了他的脚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提出一个与学习无关的、近乎“约会”的邀请。
沈亦舟带她去的是校园后面的小山坡,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古亭,地势较高,可以俯瞰大半个校园。
他们走到亭子时,细小的雪粒,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洒落,打在枯黄的草地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没等多久,雪粒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真正的雪,终于来了。
起初还有些羞怯,一片两片,试探着飘落,渐渐地,便成了鹅毛般的大雪,密集成阵,在风中翩跹起舞。
整个世界,迅速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远处的教学楼、图书馆顶都渐渐覆上了一层柔软的白。
万籁具寂,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
林清颜伸出手,接住几片冰凉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成小小的水珠,脸上带着孩子般纯粹的惊喜。
“真好看。”她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感动。
这与她记忆中南方那种湿冷黏腻、转瞬即逝的雪完全不同。
北方的雪,是干爽的,蓬松的,带着一种决绝的、要将世界彻底覆盖改写的气势。
沈亦舟站在她身侧,没有像她那样伸手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漫天飞雪,又看看她专注而欣喜的侧脸。
亭子成了风雪中唯一的庇护所,将他们与银装素裹的世界温柔地隔开。
“北方的雪,”沈亦舟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雪景里显得格外清晰低沉,“干燥,冷冽。下起来就是这样,铺天盖地,毫不含糊。”
林清颜收回手,转头看他,学着他那种客观描述的口吻,却带上了自己独有的细腻感触,轻声接道:
“南方的雪不一样。湿湿润润的,总是伴着雨,很难积起来,往往夜里下了一点,天亮就化了,像……”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比喻,目光望向远处模糊的风景,声音更轻了几分,“像不敢宣之于口的心事,还来不及堆积成形,就自己消融了。”
她说这话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或许是想起了那段漫长而隐秘的暗恋时光。
那些小心翼翼的情愫,不正像南方难存的雪,在心中落下又融化,周而复始,却始终难见天日吗?
沈亦舟静静地听她说完,侧过身,面对着她。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洞悉了她话语背后所有未尽的意味。
雪花落在他的发梢、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他缓缓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温暖的掌心,稳稳地包裹住了她因为接雪而有些冰凉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股强大的暖流瞬间从他掌心渡过,顺着她的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与那一丝怅惘。
林清颜的心跳骤然失序,抬起眼,撞进他专注而温柔的视线里。
只见沈亦舟微微收紧了握着她的手,力道适中,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现在,心事落地生根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这沉甸甸的落雪,每一个字都有着清晰的重量,稳稳地落在她的心湖上,激起圈圈涟漪,却不再是不安的波澜,而是沉淀下来的、实实在在的笃定。
“落地生根”。多么奇妙的词语。
他用一个极具画面感和生命力的词,将她那虚无缥缈、易融易逝的“心事”,赋予了坚实的存在形态。
仿佛在说,那些曾经无法言说、无处安放的情感,如今终于找到了归宿,像种子落入肥沃的土壤,在这北方的雪天里,扎下了坚实的根,从此风雪不惧,只待来日枝繁叶茂。
无需更多华丽的辞藻,这简单的一握,一句话,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懂她的比喻,懂她的过往,更用行动告诉她,过去的已然过去,现在与未来,有他一起面对。
林清颜没有说话,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
指尖的冰凉与他掌心的温热交融,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他们并肩站在古亭下,看着亭外雪帘愈加密实,将天地万物都渲染成纯净无瑕的白色。
寒风偶尔卷着雪花扑进亭子,带来凛冽的清新气息,但紧握的双手传递的温度,却足以抵御整个冬天的严寒。
这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雪落的声音。
南方的湿雪与北方的干雪,内向的敏感与理性的克制,所有曾经的差异与距离,都在这交握的双手中达成了和解,融为一体。
许久,雪势稍缓,天地间一片皓白。沈亦舟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轻声问:“冷吗?”
林清颜摇摇头,脸上漾开一个温暖而明媚的笑容:“不冷。”心里是满的,怎么会冷。
回去的路上,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留下一串长长的、并行的脚印。
林清颜看着那些脚印,忽然觉得,他们一起走过的路,就像这雪地上的印迹,清晰,深刻,并且是并肩向前的。
当晚,林清颜在日记本上写下:
**“以前总觉得心事轻飘飘的,无处安放,怕被风吹散,被阳光晒化。
直到今天,他握着我的手,告诉我‘落地生根’。
原来,心事也是有重量的,当它被另一个人郑重接住的时候,就会变得沉甸甸的,稳稳地扎根在心里。
北方的雪教会我,有些东西,是可以如此厚重而长久地存在的。”**
而沈亦舟的实验记录本上,关于这一天,只有一句简短的物理学描述:
**“第320天。观测到降水相态转变(雨→雪)。系统熵减,有序度增加。关键参数:掌心温度36.5℃,持续握持。”**
在他的世界里,最复杂的情感,也可以用最简洁的定律来诠释。
而她的存在,就是让一切趋于有序和温暖的那个,最关键的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