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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好,我叫祝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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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细碎的阳光,穿过老旧屋檐的缝隙,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点点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街巷特有的、混合着潮湿青苔和家常饭菜的味道。
曲韫之就站在这片光与影的交界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孩。
女孩很漂亮,是那种养尊处优、未经风霜的明媚漂亮。
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也掩不住通身的气派,与这破败的小巷格格不入。
尤其是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神复杂得让她读不懂,里面有激动,有欣喜,甚至还有……一丝让她感到莫名的心疼?
曲韫之微微蹙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画袋往身后挪了挪,仿佛那是什么需要藏起来的窘迫。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显而易见的戒备,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找谁?”
祝陶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肋骨。
近距离看着这张脸,比在照片上、在书文的想象中,更要震撼百倍。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那份清冷孤绝的气质,像是从古画里走出的仕女,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只是,这份美丽过于苍白单薄,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让人心生怜惜。
听到曲韫之的问话,祝陶猛地回过神。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失态可能引起了对方的警惕,连忙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努力绽开一个尽可能无害、甚至带着点傻白甜气息的笑容——嗯,稍微模仿一下原主的人设,降低对方的防备心。
“我找曲韫之。”祝陶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试探和不确定,“你是……韫之姐姐吗?”
“姐姐?”曲韫之捕捉到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她仔细打量着祝陶,确认自己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位光彩照人的“妹妹”。
她的生活圈子很简单,除了画室的老师和同学,就是附近的邻居,绝无可能认识这样的人物。
“我们认识吗?”
“可能……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祝陶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她向前微微凑近一小步,语气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追忆和感慨,“很多年前,我们家还在老城区的桂花巷住过,就在你家隔壁!我小时候特别调皮,还总喜欢跟在你后面跑,叫你‘韫之姐姐’呢。不过那时候我才五六岁,后来我们家就搬走了,出国了。”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曲韫之的反应。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曲韫之的片段确实非常模糊,只记得有个很漂亮但不太爱说话的邻居姐姐。这个借口半真半假,最容易取信于人。
曲韫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但戒备并未完全消除。
桂花巷……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几乎褪色。
那时候奶奶身体还算健康,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还算安稳。
邻居……似乎是有那么一户条件很好的人家,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祝陶脸上,试图从那精致的眉眼间找出几分幼时的影子。
好像……是有点眼熟?
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逼人。
时间过去太久了,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对方能准确说出桂花巷和“姐姐”这个称呼,似乎……不完全是编造。
但长期的孤寂和生活的磨砺,让曲韫之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
即便对方可能是故人,她也无法立刻热络起来。
她的神情稍稍缓和,不再像刚才那样冷硬,但那份疏离感依旧存在,如同在她周身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原来是这样。”
曲韫之轻轻颔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印象不太深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态度礼貌却疏远,仿佛只是在应对一个偶然遇上的、算不上熟悉的旧相识。
祝陶心里早有准备,知道不可能凭三言两语就让这位饱经世情冷暖的美人卸下心防。
她也不气馁,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我最近刚回国,整理老照片的时候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就特别想见见以前的邻居和朋友,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住在这里。我就冒昧找过来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她的话语流畅自然,将一个怀念旧时光的归国少女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同时,她悄悄将“回国”的信息透露出去,为以后可能的接触埋下伏笔。
“没有。”曲韫之简短地回答,目光掠过祝陶身上质地精良的衣物,又很快移开。
她看了看天色,语气依旧平淡:“我正好要出门去画室。”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了。
祝陶岂能听不出来?
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打发走。
她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露出惊喜的表情:“画室?韫之姐姐你现在在学画画吗?真好!我从小就特别羡慕会画画的人,可惜我自己手笨得很,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
她眨巴着大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崇拜(至少看起来是),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和一点点撒娇的意味:“韫之姐姐,你要去画室啊?那个……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就看看,保证不打扰你!我特别好奇画室是什么样子的!”
曲韫之显然没料到祝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微微一怔。
她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去画室是她难得的、可以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光。
带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且明显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去那个简陋的画室?她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看着祝陶那双充满期待、亮得惊人的眼睛,那句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对方的态度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而且……毕竟是小时候的邻居,虽然记忆模糊,但总归算不上恶意。
她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再抬眼时,依旧是那副清淡的模样,只是语气稍微松动了一点:“画室……环境比较简陋,可能没什么好看的。”
“没关系没关系!”祝陶立刻摆手,笑容更加明媚,“我就是好奇嘛!而且能跟韫之姐姐你多待一会儿,聊聊以前的事情,我就很开心了!”
她的热情像一团温暖的火焰,试图融化曲韫之周身的冰层。
曲韫之看着她的笑容,最终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她侧过身,轻声说:“那……走吧。”
“太好了!”祝陶欢呼一声,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立刻乖巧地跟在曲韫之身边。
两人并肩走出小巷。
曲韫之步子轻缓,带着一种古典的韵律感,祝陶则刻意放慢脚步,配合着她的节奏。
一路上,祝陶努力找着话题,从回忆桂花巷口那棵老槐树,到感慨时光飞逝,语气轻快,尽量避免触及任何可能让对方感到不适的、关于现状的话题。
曲韫之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个字“嗯”、“是”,或者微微点头。
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但那种温柔,却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得见,却触不及,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祝陶并不介意她的冷淡。
她知道,对于曲韫之这样性格清冷、又经历过变故的人来说,建立起信任需要时间和耐心。
她能感觉到,曲韫之虽然话少,但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烦,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两人来到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临街小楼前。画室就在二楼,门口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牌子——“拾光画室”。
推门进去,一股浓郁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画室不大,采光却很好,摆着几个画架,墙上挂着一些学生的习作。
此时画室里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学生正在埋头作画。
看到曲韫之进来,一个坐在角落、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师抬起头,和蔼地笑了笑:“小韫来啦。”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祝陶身上,闪过一丝惊讶。
祝陶的气质与这里实在有些违和。
“陈老师。”曲韫之恭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轻声解释了一句,“这是我……一位朋友,过来看看。”
“陈老师您好!”祝陶立刻露出乖巧的笑容,主动问好,“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欢迎。”陈老师笑着点点头,又低头忙自己的去了。
曲韫之带着祝陶走到一个靠窗的空画架前,放下画袋,开始熟练地准备画具。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神情专注,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周身那股疏离感更重了。
祝陶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她看着曲韫之调色、铺纸,那专注的侧影美得像一幅画。
她能感觉到,只有在拿起画笔的时候,曲韫之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淡漠和疲惫才会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光芒。
这就是她热爱并为之坚持的东西啊。祝陶心里软成一片,更加坚定了要守护这份光芒的决心。
她没有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一个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一个默默守护在旁,画面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曲韫之终于停下笔,轻轻舒了口气。
她转过头,发现祝陶还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清澈,没有一丝不耐烦。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曲韫之眼中那层冰封的戒备,似乎融化了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缝隙。
她看着祝陶,轻声问:“你……一直站着?”
“啊,没事没事!我看你画画看入迷了!”
祝陶连忙笑道,“韫之姐姐你画得真好!”这句夸奖是发自内心的,虽然她看到的只是一幅未完成的静物素描,但线条和明暗的处理已经能看出扎实的功底和独特的灵气。
曲韫之微微抿了抿唇,没有回应她的夸奖,但眼神柔和了些许。
她收拾好画具,看了看时间:“我该回去了,奶奶还在家等我。”
“哦,好!”祝陶点头,心里盘算着下一步。
走到画室楼下,分别之际,她看着曲韫之,语气真诚地开口:“韫之姐姐,今天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我刚刚回国,对这里也不太熟悉,也没什么朋友……以后,我可以再来找你吗?就当……多一个朋友说说话?”
她的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让人难以拒绝。
曲韫之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眼神灼热的女孩,沉默了片刻。
她的生活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突然闯入这样一个热情似火的存在,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但对方的目光太过真诚,那份毫不掩饰的亲近和善意,像一道微光,照进她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最终,她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很轻:“……随你。”
说完,她便转身,朝着来时的小巷方向走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单薄而挺直,依旧带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孤傲。
祝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充满斗志的笑容。
随你。这已经是阶段性的巨大胜利了!
虽然韫之姐姐依旧像一只受惊的、躲在坚硬外壳里的蜗牛,温柔却疏离。
但至少,她没有彻底关上那扇门。
“没关系,韫之姐姐。”祝陶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们来日方长。这辈子,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慢慢走近你,保护你。”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真正触碰到那份温柔,融化那层坚冰。
而现在,第一步,已经稳稳地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