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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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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刚过,袁贵妃跟前的薛公公就到了国公府,说是贵妃娘娘想念郡主,特意派他来接郡主入宫觐见。沈娆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哪是贵妃想念,怕是另有其人吧。无奈之下,只能让花奴赶紧为她梳洗更衣。
她选了件月白色缠枝莲纹软烟罗襦裙,裙裾绣着银线勾勒的流云纹,走动时似有流光闪动;外搭半透明的鹅黄蝉翼纱披帛,风一吹便轻轻飘起;腕间松松挽着只羊脂玉镯,鬓边斜簪一支珍珠流苏步摇,整体装扮雅致端庄,又不失少女灵动,不显半分奢靡。
刚进宫门,还没走到锦澜宫方向,就见元启帝身边的高公公笑盈盈地迎上来道:“郡主安好,陛下正在御马苑训马,听说您今日入宫,特意让老奴来请您过去,瞧瞧他新得的那匹‘踏雪无痕’。”说罢,他还转头对薛公公笑道:“劳烦薛公公回禀贵妃娘娘,郡主暂且由老奴引去御马苑,等见过陛下,晚些再去锦澜宫问安。”
薛公公哪敢反驳,连忙应下。沈娆也无法推脱,只得跟着高公公去偏殿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往御马苑去了。
她站在高台上,看元启帝骑着那匹毛色如墨、四蹄雪白的汗血宝马在场上奔驰,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气势十足。周围的武将们围着夸赞不停,一会儿说“陛下骑术不减当年,真是老当益壮”,一会儿又提“镇国公当年在北疆以奇谋克复北洛城,堪称当世用兵典范,郡主如今的飒爽模样,倒有几分镇国公的风采”,絮絮叨叨说了半上午。
末了,元启帝还兴致勃勃地牵过“踏雪无痕”,对沈娆道:“蛮儿也来试试,这马通人性,定不会让你受惊。”沈娆无法拒绝,只能翻身上马,在场上跑了两圈,倒也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
刚换下骑装,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就寻了过来,笑着躬身道:“郡主,娘娘在凤仪宫备了午膳,特意让奴婢来请您过去。”沈娆无奈,只能跟着宫女往凤仪宫走,心中暗道:今日宫里的邀约真是一桩接一桩,怕是很难按时回府了。
一进凤仪宫正殿,就见太子裴连霄、太子妃孙氏和四皇子裴连霆已坐在席上。太子夫妻二人时不时相视而笑,低语几句,一派琴瑟和鸣的模样。皇后看着他们,脸上满是欣慰,可转头望向坐在裴连霆身侧的沈娆时,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随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饭后,太子特意留了沈娆,四人一同去御花园赏花。此时园里的木槿开得正盛,成片的粉色花瓣铺在枝头,风吹过便簌簌落下。太子妃拉着沈娆的手温声聊家常,细细询问国公夫人的身体恢复情况,语气满是关切;太子则跟在一旁,偶尔说起京中世家的趣闻,缓解沉默;裴连霆依旧话少,只默默跟着,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沈娆身上。
直到日头西斜,沈娆才得以脱身,快步赶往锦澜宫。
一进锦澜宫正殿,就见裴连雲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脸颊鼓得像含了颗汤圆,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睁得圆圆的,满是怨气地盯着她,活像只被冷落的小兽。
“抱歉抱歉!”沈娆连忙快步上前,她最见不得这般好看的人闹脾气,急忙解释:“今日圣上先召我去了御马苑,后来皇后娘娘又留我用膳,还去御花园赏了会儿花,一时实在脱不开身,让你等久了,是我不对。”
裴连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下巴微微扬起,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酸意:“是吗?御花园的花就那么好看?跟别人逛得很开心吧?”
沈娆这才想起自己指尖还捏着一朵方才在御花园摘下的粉色月季花,花瓣舒展,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她连忙将花递到裴连雲面前,软声道:“送你的,别生气啦。”
裴连雲的目光落在那朵月季花上,眼睛瞬间亮了,方才的怨气一扫而空。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笑得眉眼弯弯:“好吧,看在花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
真好哄!沈娆在心里暗笑。
相处得越久,她越觉得裴连雲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对自己的依赖,更像是孩子对心爱玩具的占有欲,纯粹又直白,没有半分男女间的暧昧。这般想着,沈娆也放下心防,不再刻意避嫌,真把他当成需要哄着宠着的小朋友,说话时也多了几分随意的亲昵。
相处得越久,她越觉得裴连雲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对自己的依赖,更像是孩子对心爱玩具的占有欲,纯粹又直白,没有半分男女间的暧昧。这般想着,沈娆也放下心防,不再刻意避嫌,真把他当成需要哄着宠着的小朋友,说话时也多了几分随意的亲昵。
“不过,蛮儿姐姐得补偿我。”裴连雲指尖捏着月季花瓣轻轻转动,突然抬头看向她,一双杏仁眼亮晶晶的,像藏了星光。
“什么心愿?”沈娆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蛮儿姐姐今晚留下来。”裴连雲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却满是期待,“明日生辰宴开始时,我想让你第一个为我颂礼,往年都是这样的,今年也不能例外。”
“可是……”沈娆连忙想拒绝,她实在不愿在宫中留宿,她有些认床,而且这里是皇宫,她总觉得有些恐惧,“明日我一早就进宫,赶在宴前给你颂礼,好不好?”
裴连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倔强:“你要是走了,以后都别再见我。”话音刚落,眼眶就红了,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沈娆正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安抚这拧巴的孩子,就听到一道娇柔的女声从殿内传来,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锦书:“郡主,贵妃娘娘让奴婢来传话,说已派人去国公府告知,今日留您在宫中小住,让您不必担心府里的事,安心陪五殿下便是。”
沈娆无奈叹气,难怪裴连雲这般有恃无恐,原来是贵妃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连退路都给她堵死了。她只能点头应下:“知道了,劳烦姐姐转告贵妃娘娘,多谢娘娘体恤。”
裴连雲见她松口,立刻破涕为笑,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拉着她往内殿跑:“我带你看我的宝贝!”他一会儿从锦盒里翻出西域进贡的琉璃盏,盏身剔透,映着光泛着七彩光晕;一会儿又抱来江南送来的皮影戏人偶,有武将有仕女,做工精致,拉着沈娆要演示给她看,方才的委屈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七月初七这日,天刚蒙蒙亮,沈娆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门外传来裴连雲清脆的声音:“蛮儿姐姐,快醒醒!我的颂词呢?”
沈娆揉着发沉的太阳穴,犹记昨夜被他软磨硬泡,先是偷偷爬到宫墙上看星河;又拉着她跑到湖边放焰火,看着火花在夜空炸开;最后还提着宫灯去花丛里捉萤火虫,闹到丑时才肯罢休。此刻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含糊地对着门外说了句“阿云生辰吉乐”,就又倒头埋进锦被里,沉沉睡了过去。
因裴连雲早特意吩咐过“不许打扰蛮儿姐姐休息”,便真的没人敢来唤她。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午后。
沈娆伸着懒腰坐起身,正揉着眼睛打哈欠,就见裴连雲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昨日那朵月季花,笑嘻嘻地调侃:“蛮儿姐姐,咱们宫里的枕头是不是比国公府舒服?你睡得可真香,以后可以常来。”
“才没有!”沈娆连忙反驳,脸颊微微发烫,正想再说些什么,就有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禀报:“郡主,皇后娘娘派人送了礼服过来,请您即刻沐浴更衣,晚间的宫宴快要开始了。”
送来的是一套玄色镶金大袖礼服,衣料是极为罕见的云锦,裙摆上用足金丝线绣着缠枝莲纹样,花瓣间还缀着细碎的东珠与红宝石,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工艺更是繁复精巧。
一群宫女围着她忙前忙后,先是用玫瑰花瓣熬制的热水伺候她沐浴,又为她梳理长发,挽了个繁复的飞天髻,插满了点翠嵌宝的首饰;最后小心翼翼地帮她穿上礼服,系带、整理裙摆,每一步都细致入微。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窗外的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宫宴也真的要开始了。沈娆跟着袁贵妃与裴连雲,一同前往举办生辰宴的锦萃宫正殿。
刚踏入殿门,满眼的华贵便映入眼帘:元启帝的座位设在正首高台之上,铺着金线绣五爪龙纹的明黄软垫,座椅两侧立着两根雕刻云纹的鎏金蟠龙柱,龙首朝下,威严十足;皇后与袁贵妃分坐于下首两侧的紫檀木座椅上,椅垫绣着对应的凤纹与鸾鸟纹,精致又显身份。一侧的席位上坐着太子和几位年纪尚小的皇子;另一侧则是宫中的妃嫔,珠光钗影交错,空气中飘着各异的香薰,玉簪步摇随着众人落座的动作轻轻晃动,叮当作响。
沈娆便跟着裴连雲,在靠近贵妃席位的位置坐下,而裴连霆恰好被安排在裴连雲的另一侧。见到沈娆,裴连霆先是温和地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裴连雲见状,立刻往沈娆身边挪了挪,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挡住了裴连霆的视线,还偷偷朝裴连霆“呲”了一声,活像只护着自己领地的小兽,惹得沈娆暗自好笑。
可笑着笑着,沈娆心里却忽然一沉,她不经意间抬眼,正好对上裴连霆的目光。那眼神并不像表面那般纯粹温和,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些复杂的情绪,让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连忙错开了视线。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高亢的唱喏声:“陛下驾到!”元启帝身着明黄龙袍,缓步走入正殿,在首座上落定后,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这场为裴连雲举办的生辰宫宴,才算正式开始。
席间歌舞蹁跹,乐声婉转,各式佳肴如流水般次第送上,精致得让人不忍下筷。可裴连雲却没多少心思享用,他手里捏着银筷,目光却频频侧头望向殿外,烛火映在眼底,满是对出宫逛灯会的期待。
元启帝余光瞥见裴连雲坐立难安的模样,笑着摆手:“好了云儿,别总给朕使眼色了,想去便去吧!”
裴连雲闻言,眼睛瞬间亮了,立刻起身对着元启帝躬身告罪,动作急得差点带翻身边的椅凳。直起身后,他一把拉住沈娆的手,就往锦澜宫赶去。
进了锦澜宫偏殿,沈娆便见宫女捧着一套胡裙上前:那是一袭玄青鹤纹云锦胡裙,玄色底布上绣着数只展翅欲飞的白鹤,金线勾勒的羽翼在殿内烛火下泛着细碎光泽,裙摆垂落时,鹤群似要挣脱布料束缚、冲上夜空,灵动又大气。宫女动作麻利地为她换上胡裙,又梳了个利落的高马尾,只在头顶斜插一枚鸽血红宝石发顶,暗红光泽衬得她眉眼间少了往日的温婉,多了几分锐利英气,全然是另一番模样。
“这才是蛮儿姐姐该有的样子!”裴连雲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自己也换上了同款布料的胡服,只是纹样换作了流云,银线绣就的云纹在灯下若隐若现。两人并肩站在镜前,眉目精致如画,宛如从古卷中走出的金童玉女,惹得宫女们不住地夸赞。
“快走,别等老四来了!”拉起沈娆的手就往宫外赶,指尖攥得紧紧的。这次他连随身内侍都没带,只松口允了几个侍卫暗中随行保护。
没成想刚踏出宫门,宫灯暖黄的光晕里,就见一道身影立在石阶下,裴连霆身着玉色长袍,腰间系着同色玉带,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见两人出来,开口道:“等你们许久了,怎么才来?”
裴连雲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却没多说什么,只攥紧沈娆的手加快脚步;裴连霆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然地跟在两人身后,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可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专注,目光始终落在沈娆身上。